赵瑾道:“如果先生在梁州接到了飞书,那么最多三日,咱们就能在中州道等到他们前来接应。”
卲广道:“要紧的是,咱们要如何熬过这三日……不,飞书现在应当还没有抵达梁州,咱们要等的时间不止三日。”
赵瑾道:“我之前看过中州道的一应图纸,那些内容基本上都记得。燕王有一次对我提过中州道的盐铁转运使,我想着,可以从这个人入手。”
卲广问:“侯爷已经有想法了?”
赵瑾道:“一昧地做君子,只会吃更多的亏,忍更多的痛。既然如今箭在弦上,那我做一回小人又如何。明日先让察柯褚和陈参他们分散着藏在城外,你同我一起入城,我要会会史智文这位中州道的盐铁转运使。”
“好。”卲广道,“属下待会就将明日的安排说给他们听。”
赵瑾道:“你今夜就别轮值了,好好休息一宿,明日带个清醒的脑子随我同去。”
卲广点头,“都听侯爷的。”
事情交代好了,赵瑾看他站在自己身前不走,便问:“还有事?”
卲广缩缩脖子,忽然不敢看她,“侯爷,属下想对侯爷坦白一件事。”
赵瑾从他这副模样中察觉到了事情的不简单,道:“你说。”
卲广单膝着地,对她跪下了半边身子,“侯爷容禀,属下……其实是英王妃的人。”
赵瑾心口一窒,很快便回神,“你说仔细点。”
卲广道:“属下原叫唐朦,建和十年生,祖籍便是邑京。我母亲在生下弟弟后不久便走了,父亲是英王的影卫,他是在替主家外出办事时死的,那时候我才六岁。父亲的同僚们可怜我们,便轮流着照顾,后来到了建和十七年,我见到了英王妃。”
“自打父亲走后,我们兄弟二人便一直寄人篱下,每个月都辗转着住所,我带着弟弟,只能刚好吃饱饭。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我卖不了力气,书也没读过几本,那时候我每日每夜都在想,要如何带着弟弟活下去。王妃打听了我家中的事情,许诺我会让弟弟读书成才,但前提是我要去往梁州参军。”
“这个条件很合适,即便我当年万般不想与弟弟分开,可为了他日后能有更好的生活,我答应了王妃。而王妃也确实一直派人关照着弟弟,还送他去了广文堂,让他能够有入仕的机会。我就是这样在王妃的安排下到了梁州,成了守备军中年龄最小的士卒。那时是建和十七年的岁末,世子亡故一个月左右。次年五月,侯爷你便出世了。”
卲广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赵瑾,“梁渊侯世孙顺利出生,这意味着赵家终于有了后人,梁州守备军一定会交到赵家的后人手里。王妃交代我的事情很难,她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成为军中的高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靠近老侯爷和世孙,才能白昼不分地保护世孙。”
赵瑾心中忽然悲凄交加,她想到英王妃倒在她怀里时那双不能瞑目的眼,愈发感激她二十年来的苦心保护。
卲广继续道:“建和二十七年,我终于被老侯爷挑出来,成为了侯爷你的近卫。王妃便反复叮嘱我,让我务必寸步不离地跟着侯爷,入口的茶水饭食一定要留心,还让我每年往邑京送一幅侯爷的画像。”
赵瑾听得眼睛发红,一开口连声音都是暗哑的,“只有你一个吗?王妃只派了你一个人来梁州?”
卲广道:“王妃没有对我提及其他,我也不知道梁州还有没有她的人。侯爷在凰叶原受挫的那一次,我被调到了后翼。那次我提前收到了王妃的传书,才赶往镰月关求傅参将援军,后来我再次回想的时候只觉得后怕,若非是那一纸要紧的字条,侯爷只怕真的要葬送在凰叶原。”
赵瑾揉了揉眼角的泪,望着不远处那一摊摊生起的火堆默不作声。
卲广将另一只膝盖也跪下,端正地看着她,“侯爷,属下是两姓之奴,今日特地向你请罪。侯爷要怎么罚属下都好,但是属下已经跟了侯爷这么多年,只求侯爷不要赶我走。”
赵瑾仰起头,将快要淌出的泪忍了回去,道:“你也是苦命之人,自小就背井离乡,我明白你的无可奈何。这样吧,等回了梁州,你自己去请二十军棍,可有异议?”
卲广叩首,“谢侯爷宽宥,属下领命。”
“不早了。”赵瑾背过脸去说道,“你找个火堆先休息吧,我想一个人站会儿。”
身侧的那双脚慢慢便走了,赵瑾这时才敢让眼泪流出来,她在朦胧的视线中看着头顶上空的满月,五脏肺腑痛如刀绞。
痛楚在伤口初现的时候不会觉疼,它刻在回忆里,在每个追溯过往的午夜被反复撕扯,每一次的追忆都是上万刀的凌迟。
赵瑾不让自己哭出声,她颤抖着双肩,捂住口鼻强迫自己忍住这凌迟般的肝肠寸断,仿佛只要习惯了疼痛,就能迎来又一日的天光大好。
身后小声地传来一阵脚步声,赵瑾唯恐被察觉,赶紧抹干了泪,颤声之际装作平淡的嗓音说道:“不是让你早些休息吗?”
“我是怕你饿。”来人开了口,赵瑾回身,见察柯褚拿着一张饼。
“就吃了陈参给的那么一个炊饼,还是冷的,我都替你觉得饿。”察柯褚将手中的饼给她,“我才在火上烤过的,你再吃点,不够我再给你烤。”
赵瑾完全没有半分胃口,可为了能带着这些人尽早离开,她逼着自己吃了几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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