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县,县尉府,正堂。
已是喝得酩酊大醉的马二爷,突然被人从背后掐住脖子,顿时酒醒了七八分。出于本能,马二爷连忙讨饶道:“好汉饶命,我马二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求好汉放过我吧。”
掐住马二爷脖颈的手突然一松,马二爷乘势往前一滚,却被另一人挡住了去路。
当他抬起头,才瞧见跟陈公子一道来此的两人,正前后将他包夹其中,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马二爷此时哪里还有刚才畏畏缩缩的模样,猛然抽出腰后短刃,就要与这两人搏命。
之前在酒楼中那谄媚模样,还是今日席间的毫不顾忌形象的做派,已被他抛诸脑后。此时的马二爷,像一只穿行来夜巷坊间的野猫,对上了拦路的恶犬。
涵姨瞧见马二爷这般做派,却是轻笑出声,“哟,马二爷,长本事了啊?之前听老黄头那厮说起,还有些不信,如今瞧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马二爷心中一沉,冷声道:“他什么都告诉你了?”
“谁说不是,不光讲了你们之间的一切,还让我替他捎句话给你,免得你出了意外,就听不到了。”涵姨用阴阳怪气的口吻说着,似乎对马二爷的表现极为好奇。
马二爷闻言连退三步,左右比划着厉声问道:“老黄头不可能出卖我,你们到底是谁?”
易南星向前一步,抬手示意涵姨不必多言,“马二爷,放心,我等是黄老前辈吩咐来此与你汇合的。今夜事态有变,还请你带我等去一趟天坑,以绝后患。”
马二爷闻言有些将信将疑,有些油腻的脸上渗出汗珠,迅速滴下。此时场中一片狼藉,那些宾客已是酣然睡去,可周遭却没有一名仆从,却也未闻见血腥味。不知这人所言,是真是假。
出于谨慎,马二爷并未就此放下戒心,反倒又往后退了一步,这才出言相问,“凭什么相信你?”
涵姨听见马二爷这般扭捏,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你是不是皮痒痒又想挨打了?还是我要亲自奉茶给你赔礼道歉,你才能相信。此事已刻不容缓,赶紧跟我们走,到了酒楼,自有分晓。”
这一次易南星并未出声阻止,而是负手于旁,冷冷盯着马二爷。马二爷心思急转,他虽不清楚黄万里的心性,但同为赊刀人,想来也不会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况且他的身份,也只有几人知晓,绝不会暴露在此时。
打定主意,马二爷挺直了腰杆,一手撑住后面桌案,有些胆怯地说道:“那便随你们走一趟便是。”
三人出了县尉府,大街之上万籁寂静,不大的翼县已陷入沉睡,唯有他们三名“游魂”还在大街上游荡。今夜不知为何,就连打更的更夫都没瞧见,更别说那些还亮着灯的铺子。
许是有些着急,涵姨一路上都在催促着马二爷,让他别再耽搁。自然,涵姨所担心的只有落日峰家主陈浮生,而其他人其他事,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三人来到酒楼外,墨野和罗休已翘首以盼。瞧见来人,便上前抱拳见礼后,左右钳住马二爷,将他架着抬了进去。随即酒楼灯火熄灭,整座翼县县城陷入黑暗之中。
马二爷本就心存芥蒂,这么一出让他更是惊惧万分。在被抬进酒楼后,就开始疯狂挣扎起来。可万万没想到,易南星在身后用刀抵住了他的背脊,凑到耳边说道:“别动,我们也得确认你的身份。”
来到一处房间外,墨野上前轻敲门扉,三长两短。随着吱个一声,门从内拉开,白琊抱着手,注视着他们。而冥尊已经端坐于前,正慢悠悠地品着茶。
几人快步走了进去,将马二爷按在桌案旁的椅凳上,白琊这才开口问道:“马二爷,马良城,久违。”
马二爷闻言身躯一震,随即沉下脸冷声道:“既然已经暴露,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是赊刀人。来时就已想到,你们定是给我下了圈套,只是这么多人抓我一个,不会太浪费了吗?”
众人皆是缄默,却又一人拍着手走了出来,“不愧是马头,平日间嘻嘻哈哈的伪装卸下,此时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啊。”
吗二爷闻声望去,正是此间酒楼的掌柜,也是知晓他身份的人之一。瞧见此人,马二爷心如死灰,正要发狠话,冥尊却抬手打断,“长话短说,别在此浪费时间。”
白琊闻言点头,朝着那酒楼掌柜望了一眼,那酒楼掌柜快步走到马二爷近前,沉声道:“马二爷,大事不好。蓬莱仙山的妖人此时正在天坑行那邪术,我等速去铲除才是。”
马二爷闻言瞪大了眼睛,本以为他们要动手将他斩杀,可没想到,事情来了个百八十度大转,竟是要和他一道去为民除害。马二爷张大嘴巴,有些没缓过神来,半晌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
涵姨瞧见马二爷的窝囊劲,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就是两个大嘴巴子,“你不是赊刀人吗?你不是一直砸等待机会吗?你不是要铲除蓬莱仙山吗?现在,立刻,马上,带上你的人马,和我们一起去天坑救人。”
马二爷此时才回过神来,环视一圈后,又望向酒楼掌柜说道:“当真?”
掌柜却是哑然失笑,“千真万确。”马二爷立刻从椅凳上蹦了起来,望着酒楼掌柜说道:“我等苦心孤诣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可这豪迈还没过片刻,就被人一屁股给踹了出去,伴随着一声呵斥,“赶紧去,半个时辰后,城东门汇合。”
话音落实,大门一关,马二爷也顾不上其他,屁颠屁颠的跑下楼去。
此时房中众人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酒楼掌柜,罗休抢先一步问道:“他真是你们赊刀人的头领?”
酒楼掌柜双眼放光,斩钉截铁道:“正是,若不是那蓬莱仙山仗着县尉撑腰,早早就被我妈清除干净了。可奈何,这些年他们势力日渐庞大,我等不能力敌,只能如此蛰伏,等待机会。城中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啊。”
众人闻言皆是漠然无语。
待知晓了来龙去脉,冥尊起身说道:“那白琊和涵姨在此留手,易兄护卫左右,保护魏无忌和二丫头的安全。墨野和罗休,你们二人折返县尉府,以防生变,我随他们一道,将顾醒和陈先生接回来。”
易南星和涵姨互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了担忧神色。冥尊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隐忧,出言宽慰道:“黄老前辈随行,不会出事的。”
涵姨却是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就是他一道,才担心出事。”
冥尊没有继续说些什么,摆手示意各自行动后,翻窗而下,快步向着城东门奔去。待他来到城门前,马二爷已摔百人之众,手持火把,聚集于此。不知为何,今夜城门处就连一名城防驻军都未曾见到。
马二爷瞧见冥尊,上前抱拳朗声道:“翼县赊刀人马良城,拜见尉迟大人。”
冥尊伸手将他扶起,有些疑惑道:“为何知晓我的身份?”
马二爷豪迈一笑,“您的大名早有耳闻,黄老前辈也曾说与我听,只是告诫切莫走漏风声,这才一直隐忍至现在。此处皆是我等赊刀人,不怕外人知道。”
冥尊闻言点头,随即振臂一呼,“众将士听令,随我出征,讨伐妖言惑众的逆贼。”
那数百之众纷纷高举火把,也发出“呼!呼!呼!”的吼声回应。马二爷已是热泪盈眶,阔别沙场多年的他,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
…………
此时的顾醒等人,却在焦急等待中。树大夫趁着县尉服药后身体孱弱,便要将其置之死地。他此时已是状若疯魔,对眼前之人再无半点怜悯。而那莺莺姑娘,此时却是双眼迷离,毫无生气,被这晴天霹雳,震的不轻。
老黄头抬眼瞧了瞧天色,暗自嘀咕道:“怎么还没到,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陈浮生走到近前,小声问道:“可是说的马二爷?”
老黄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谁说不是呢,这马二,跟他说了别喝太多酒,就是不听。还说什么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是得庆祝庆祝。这下可好,还得让我这老头子先压住场子。”
老黄头说着,便从悬崖处纵身一跃。顾醒还没反应过来,就瞧见老黄头悬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快速往下移动,像一只攀援的猿猴。
而那树大夫自然不知危险正在靠近,他的七星剑已深深插入县尉大人的肩膀,鲜血直流。另外两名女子,倒在一旁,一人泣不成声,一人茫然无措。
当树大夫拔剑而出,一股鲜血喷溅到他的锦衣蟒袍上,他不禁皱眉,厌恶地望了眼县尉大人,充满了唾弃。
老黄头趁着这个时候突然出手,一把扼住树大夫的手腕,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按到在地。老黄头随手将他双手一折,轻笑道:“你也活了一把年纪了,怎么才这么不小心。”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身后两名女子突然发了疯一样冲了上来,老黄头连忙跳到一旁,那县尉夫人一口咬在树大夫的脖颈上,顿时鲜血直流。双手失去了力气的树大夫,只能双脚乱瞪,口中冒着血沫,含糊不清。
而县尉女儿则捡起七星剑,一剑刺向树大夫裆部,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做完这一切,才将手中七星剑一扔,晕倒在地。当老黄头转过头来,刚才被刺倒在地的县尉大人,此时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醒和陈浮生抬头望去,隐约瞧见一个人影,正在攀援而上,正是那本该重伤的县尉大人。此时的他周身散发着红晕,不住发出嘶吼,已是兽非人。
而县尉夫人咬断了树大夫的脖子后,晃晃悠悠站起身,捡起七星剑,抬手放在脖颈处。未等老黄头出手阻止,就一划渐出一道血痕,倒在地上,香消玉殒。
老黄头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了几句经文,这才朝着顾醒和陈浮生招手朗声道:“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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