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安一听见说一起睡,瞬间愣住,但很快又拿逻辑把情况理了清楚:她之前装男人装太久还不太适应,在两位友好善良的女性之间,凑活睡一晚简直太正常,是她把事情想得复杂又肮脏。
但友好的前提是无所保留,有些情况她得先跟杜芢说清楚。
“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就是我……我喜欢女的……就是,那种喜欢。”她声音越说越小,“可能不好。”
杜芢没马上回话,荀安觉得在杜芢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度秒如年,明明她俩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还是觉得尴尬难受。她认为未来的人们应该发明一种词语,来精准表达这种像从柜子里出来,深切表示“不好意思误入你家了哈”的尴尬感受。
“嗯……我明白了。”杜芢看上去已经思考清楚,“你的意思是你对我有想法,如果我们躺在一起你会兽性……”
“不是啊!你给我打住!”
这事简直越说越乱。
“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就是觉得这样可能对你会有点点不公平!”
“都是女的,能有什么不公平?”杜芢疑惑歪头。
“啊,这个……”荀安扣着手指,“就是……我是,你不是,可能会,有点失礼……思想上,不太公平……”
“这算什么呢?我无所谓的。”杜芢回想了一下过去在梦里找npc的经历,觉得她也不算“不是”,但好像都和爱情无关,那也不算“是”,但如果这都不算是,那她和男人也不算是。
当人类真麻烦,标签千千万,却没有一个独属于她的模板,如果能把整个大脑都载入梦境就好了,她不想做人,更想活在梦里。
“哦,那就行。”荀安没法再在这个别扭的话题上多停留一秒。
尽管她知道还有什么没说清楚,她认为眼前的研究员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其理由可能跟过去她见过的那些人们类似:女人之间的接触不算正经感情,所以无所畏惧。
无聊的男人说,如果他能转性成女人,肯定天天去女澡堂占便宜。绝望的女人说,反正这个世界不承认她们,喜欢男人的女人也不把她们当回事,那还不如及时行乐,便宜不占白不占嘛。
荀安才不要那样,但她也不知道她要怎样。如果一个观点,世上只有她一人坚持的话那能算作一个观点吗?她希望是能算的,她希望自己能更看重自己,把想坚持的道路坚持下去。
·
躺床上后荀安才意识到杜芢还是把话听进去了,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了。这尊重就尊重在挺大一张床,杜芢离她远到自己快要掉下去。她好像一直在看手机,荀安偶然瞄到一眼,似乎是在看记事本一类的东西。
卸了眼镜后还离屏幕那么近,荀安好想提醒她注意视力。
她自己现在是不敢再刷手机了,之前那个“您已被追踪”把人吓得够呛。
她躺在那也睡不着,又不想翻来覆去破坏隔壁那位回忆往事的余兴,或许搞这么僵硬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别睡这里?她对自己提出一个问题,却又无法肯定。
她还是觉得,能和人在一起,挺好。哪怕不说话,不交流,她也喜欢待在这里,她到现在都还是没有什么“她要被惩罚,她会死”的实感,可能就是因为身边有一个同类活物,群居的基因帮她缓解了一部分惊恐。
如果她和这个人,真的在虚拟中生活三十年,那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杜芢,你那个装置,里面的梦境到底是什么样子?”她很突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隔壁那位研究员一听她又提到梦境,立刻来了兴致,记事本都不看了,把手机熄屏放下就往后一趟,很灵活地滚到了距离荀安很近的位置,她一个侧卧,抬起手把脑袋一撑,头发往耳后一捋,“您是还有进入梦境的打算吗?我这边的仪器还在随时待命。”
荀安不知道她自己知不知道,她这样提起了喜欢的东西,放得开的样子,要比正常情况下的那个略显呆板的研究员更有魅力。
“我就是问问,暂时还没反悔的打算。”
但她还是得拒绝这人。
杜芢好像也没太失望,在她看来荀安提起了这件事也比不提起要强,她就顺着荀安的好奇心,很自然地讲起那些梦中的事。她说梦里实现愿望的阻力要比现实小得多,冒险啊浪漫啊也触手可及,她说所有在现实里感到遗憾的事物都可以在梦里补齐,资源啊思想啊取之不尽用不匮乏,在那里你就是王。
“而我是你的侍臣。”她那样看着荀安,像看向一个难得一遇的机会,但荀安不知道那个机会到底代表什么。
“只有我在享受,你当侍臣,那你不无聊吗?”荀安问她。
“我已经做过很多自己的梦了,现在我需要他人。”杜芢没再撑着头,在荀安身边躺了下去,像猫一样,很放松的样子,“我只要能看着梦境就好了,不管什么样的梦境,都是美的,它们都是大脑作下的画,我只要能仰望到最后一刻,就很荣幸。”
荀安看着她的样子,好像多半猜出了她那笔记本上都记了些什么。
她看着杜芢那虔诚的模样,觉得有趣,又有点同情。
“也没必要这样,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会好好对你的。反正我在梦里得到了多少,肯定有你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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