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李善也端正态度,但随即叹道:“三姐当知,此后再无行险之机。”
平阳公主都懒得理会他,继续说:“去岁今年多有来往,十一娘内有英气,性情刚烈,如今为李家妇,当收敛脾性,以和顺为贵。”
李善忍不住偏头看了眼,想想也对,能与母亲性情相投的,肯定不会是什么乖乖女。
崔十一娘俯身行礼,声音清脆有力,“谨遵之。”
平阳公主点点头,看向李善,“你出去吧。”
我出去,难不成你代替我洞房啊……李善腹诽着出门,此时宾客都已经走了,先去谢过韦挺、张琮两位赞者,然后将六个傧相送走,到现在还不走,难不成还想闹洞房啊。
不过,唐朝还真没有闹洞房这么一说。
整个魏王府很大,前后六个进落,从仪仗房、耳房、马房到各种客房、住房一应俱全,东边还有个不算小的花园,不过毕竟是前隋的重臣府邸,带着浓浓的时代色彩,李善并不习惯,他更喜欢日月潭那栋李宅,绝大部分都是自己设计的。
在第二进院找到母亲,朱氏还在与朱玮、侯晨忙着呢,看到儿子过来三两句话就打发走了,李善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宾客的贺礼可不是今天才送的,而且也没人直接送钱,难不成还要拿着算盘算账啊。
进了第三进院,李善查看了一遍,这一进落的侧面有一排排的客舍,现在住的都是来观礼的朱氏族人,如今正在用餐。
“郎君来了。”
“郎君。”
李善点头笑着,招手叫来刘黑儿、王君昊,“以后有可能会偶尔住在这儿,但老夫人、夫人都不会住……至少最近几年不会。”
王君昊点头道:“适才就在与阿黑说这事,这两日已经全数巡视了一遍,以后郎君要住过来,阿黑会带着亲卫跟着。”
刘黑儿迟疑了下,低声道:“郎君,王府太大,人手只怕不足,从庄子里抽调?”
“不行。”李善断然道:“庄子必须留有足够的人手。”
来回踱了几步,李善低声吩咐,“找个不起眼的出去,在延寿坊、布政坊、金城坊各租聘一间宅子。”
王君昊应了声没多想什么,而刘黑儿若有所思,延寿坊是王府所在,金城坊是崔府所在,但为什么要在布政坊租聘房子呢?
如果没记错,今日去金城坊的路上,有人指着那边说起过,刘黑儿记得清楚,布政坊就在延寿坊的北边,也靠着皇城,而且就在皇城的顺义门边上。
……
新房内。
平阳公主打量着镇定自若的崔十一娘,轻声道:“清河县公两子均庸碌,唯有独女聪慧,想必你已经看出了点什么。”
崔十一娘微微颔首,“如此说来,姐姐尽知。”
这个疑问早就存在崔十一娘的脑海中了,因为两年前定亲的婚书上,李善父亲、祖父那一栏是空的,她知道,父亲崔信肯定是知情者,而母亲张氏虽然疑虑但最终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后来李善册封邯郸郡王,籍贯上父亲那一栏是早逝。
如果只是早逝,当年婚书上没有必要空着。
崔十一娘先后试探过,张文瓘是不知情者,两个哥哥那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在数度登门拜访平阳公主的时候,她曾经旁敲侧击,估摸着就是那时候被平阳公主发现的。
“的确尽知。”平阳公主轻笑道:“但你无需担忧,清河县公很早就知晓了,怀仁身世坎坷……让他说吧,他会告诉你的。”
崔十一娘保持着沉默,心想“身世坎坷”这个词,这与自己的猜测并不相符……之前她猜测有可能李善的父祖辈声名狼藉,为世人唾骂,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平阳公主突然饶有兴致的问:“当年芙蓉园中,他真的不知道你选了莲?”
“不会是他告诉你写就了《爱莲说》吧?”
崔十一娘脸颊微红,摇头道:“三姐,妹妹自幼受父母教导,不敢妄通外男。”
这是真的,从“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开始,李善通过张文瓘、崔信陆陆续续给崔十一娘写了很多封信,但崔十一娘并没有回一封。
“真是天作之合!”平阳公主长身而起,“此事非同小可,更与朝局相关,所以不能提前告知,还望你能体谅一二。”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春雨
喜烛边,已经换了常服的崔十一娘笑吟吟的看着进门的李善,“郎君回来了。”
成亲后,“郎君”将成为崔十一娘的专用词汇,呃,小蛮、周氏也能用,亲卫、仆役对李善要改称“阿郎”,以后的儿子要称小郎君。
李善一边也换了常服,一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着十一娘,毕竟拜堂的时候只能看脸,现在才发现,不仅仅是个子高了啊。
“以后便称十一娘可好?”
崔十一娘有些意外,但想了想点点头,按道理来说李善封爵嗣王,十一娘乃是正妻,应该称呼夫人,但朱氏是郑国夫人,难免有些混淆。
不过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多久,因为李善得李渊信重,又于国乃有大功,自解兵权回京,不管是因公因私,十一娘都会很快得到正式的诰命,只不过不知道是夫人还是王妃……毕竟李善不是皇氏血脉。
至于李善记忆中历史上的娘子这个称呼,其实应该是仆役对崔十一娘的称呼,如果将来生了女儿,那就是小娘子。
“可曾用饭?”
“适才阿家遣小蛮来过了。”
隋唐沿袭南北朝,公公婆婆称为舅姑,最有名的就是那句“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不过平常儿媳对婆婆的称呼就是“阿家”。
“那就好。”落座后,看着桌岸上的用红丝线系在一起的两个葫芦瓢,李善笑着叹道:“终于到最后一关了。”
崔十一娘掩嘴而笑,“三姐临走前已经斟酒。”
的确是最后一道关了,合卺礼,也就是后世所谓的交杯酒。
李善低头闻了闻,也笑道:“还好是米酒,若是玉壶春,那今晚可就耽误正事了。”
一句话惹得崔十一娘脸颊绯红一片,只觉得李善的视线如若火焰,烧的脸上滚烫。
李善啧啧了声,看来虎狼之词人家承受不起,以后得慢慢调教,一边想着那些不能写的,一边端起葫芦瓢,身子前倾,崔十一娘端起另一个,也身子前倾。
甜甜的米酒入喉,李善很是无所谓,而崔十一娘脸色更娇艳三分,小心而仔细的将两个瓢扣在一起,用丝带缠绕,这叫“连卺以锁”。
李善耐心而很不耐烦的等着,因为怕闹出什么庶长子的笑话,更怕周氏、小蛮有了身孕被逼着打胎,算算看李善已经做了将近两年的和尚了,耐心实在被消磨的所剩无几。
“娘子……”
这句话一出,李善这才发现新房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侍女,上前扶着崔十一娘……后者好像不胜酒力有些晕眩。
李善瞥了眼葫芦瓢,量还真不小……三姐真是好算计!
不用玉壶春是怕我干不了正事,倒了这么多米酒是为了让我干好正事!
“出去吧。”李善起身接过崔十一娘,搂着瘦削的肩头,将侍女赶出了新房,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
“郎君……”
“别怕,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李善伸手要去解衣裳,崔十一娘却条件反射的躲了躲,才低不可闻的呢喃了句。
“噢噢!”李善赶紧去将喜烛吹灭了,然后钻上床。
黑暗中,只听得见沙沙的衣裳摩擦声,夹杂着李善,随后响起李善绝望的声音。
“来人!”
门外等候的侍女小心翼翼的问:“娘子?阿郎?”
“点烛。”
侍女推门进来,点燃喜烛,转身看见面无表情的李善衣裳半解坐在床沿边,而自家娘子靠在床头,嘴角微翘,有些害羞,有些想笑,也带着几丝满意。
丢人啊,居然解不开!
猴急的摸了半天,把人家摸得火热最后解不开衣裳太狼狈了。
毕竟是深春时节,又是黄昏时分出门,崔十一娘虽然不是里三层外三层,但也穿的不少,最关键的还是,毕竟崔十一娘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女,即使是常服,也与周氏、小蛮大有区别……呃,其实就算是周氏、小蛮的常服,李善也不太擅长,但那时候可不会熄灯啊。
眼神示意侍女出去,崔十一娘好笑的依偎上来,下巴亲昵的靠在李善的肩头,“常听父亲提及,郎君留恋花丛,今日方知,此言不真。”
崔信你个王八蛋……李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侧着脸吻了口,“武德五年,在清河县城,乘船而离之际,你我初见,谁能想得到今日,多谢十一娘垂青。”
“丈人宠你,母亲也宠你,为夫日后更宠你。”
崔十一娘没听出重音,想起了那首“去年今日此门中”,感慨于这门婚事其实也并不容易,轻声道:“今日那首催妆诗……郎君真的只有这一首成诗?”
“可还满意?”
“夸耀太甚。”崔十一娘小声说:“妾身只怕当不起。”
“当得起。”李善嘿然道:“某李怀仁生于岭南,成名于北地,弱冠之年名声遍传海内,天下英杰甚多,但能入吾眼的,不过寥寥,其中女子有二,一为三姐,二为十一娘。”
李善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在自己斩下崔帛头颅的时候,在自己出雁门追击欲谷设的时候,在自己在顾集镇消息断绝生死不知的时候,崔十一娘都给出了最坚定的支持,甚至住进李宅,日夜服侍朱氏。
聊了几句后,李善话题一转,嘴里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开始毛手毛脚……可惜不得其法。
最后崔十一娘只能无奈的自解衣裙,小脸红扑扑的,刻意小声说:“郎君可还有成诗?”
“还有一首。”李善想了想摸着下巴上的短须,吟道:“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
“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崔十一娘有些懵,“这诗……”
“不好吗?”
“郎君什么时候作的?”
“去年四月吧。”李善一本正经的说:“陇州赏景涧边所得,只是不适催妆。”
红彤彤的烛光映射下,崔十一娘肤色如雪,细腻似玉。
这一夜,喜烛烧尽方熄,外间等候的侍女听见淅淅沥沥,似有春雨落下。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认亲(上)
四进落的正屋内,朱氏笑吟吟的看着儿子、儿媳恭敬的拜倒行礼,崔十一娘出身名门,一言一行均端庄有礼,让人赏心悦目,而李善只是半个月的紧急培训,只能说马马虎虎……反正朱氏是不太看得顺眼的。
看到崔十一娘眉间的倦意,朱氏忍不住瞪了眼神采奕奕的李善……少年贪欢,不知道心疼人啊。
李善也挺委屈的,自己虽然做了两年的和尚,火力正盛,但毕竟十一娘才十五岁,自己是小心翼翼,进三退二……只能说十一娘身娇体贵,回头要不要试着在棉被下放个蚕豆试试?
“这边留一批人,初一十五孩儿会住在这儿。”李善和朱氏商量了会儿后转头看向崔十一娘,“庄子里人手不够,就从你名下调拨人手吧。”
“阿家与郎君安排就是。”
“这话不对,那都是你的陪嫁。”朱氏简直是将儿媳当女儿,将儿子当女婿了,“十一娘你来安排,庄子那边也由你主持……放心吧,你母亲点了几个管事过来,都是私下商议过的。”
崔十一娘板着手指头说:“一个是管长安各处产业的,一个是管京兆两个庄子的,还有一个操持杂务,不如庄子就从日月潭挑人来接手,让那人打理这栋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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