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反正怀仁学识驳杂……”
看着丈夫回屋睡觉,平阳公主才收拾了收拾,喊了贴身几位女护卫,径直出了门入了宫城……非要给怀仁讨个公道不可!
的确,很可能是都布可汗使的反间计,但这么快就能传遍全城,必有幕后人推波助澜,这一点平阳公主还是想的明白的。
甘露殿内,此刻正其乐融融,之前几个月,先是大军败北,李渊险些在天台山被梁军生擒,之后大军第二次败北,几乎全军覆没,突厥猛攻泾州,有饮马渭河,兵临长安之兆,李渊心忧不已。
但泾州一战之后,李渊终于放下心了,斩首四万有余,俘获马匹、牛羊万余,突厥逃窜回草原,虽然还没能收复三州,驱逐梁师都,但李渊并不担心,他也是沙场老将,很清楚梁军占据大半个原州,此战无法速胜。
所以,到了年末,李渊开始了寻欢作乐……呃,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恢复了本性,之前小半年,他一直勤于政事。
其实在天台山一战之前,李渊算不上个勤勉的君主,因为一方面三省承担了大部分的政务,而东宫那边也承担了一部分,这使得李渊有大把的时间……不然也没办法在短短几年内生那么多崽啊。
而天台山一战之后,李渊开始了他建国以来最为勤勉的一段岁月,这也是朝堂风向的一个转变,三省无所谓,但东宫的权柄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再加上李世民开始行使尚书令的权力……如今朝中氛围颇为诡异。
太子不甘心,秦王也没有乘势进取,从而使朝局虽然诡异,但也平静……当然了,这也有之前突厥席卷三州的因素。
趁着年末,李渊处理完政事,将长子赶回东宫,将次子赶去尚书省,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闲时间与嫔妃、子女饮酒作乐。
斜卧在软榻上的李渊听着丝竹乐声,手还在膝盖上打着拍子,随口问道:“三胡,选址已经定了吗?”
天台山一战的时候,力劝李渊即刻启程回长安的李元吉遭到了李渊极端的排斥,但无奈后面出了个拖延出兵的太子李建成……李元吉倒是因祸得福。
在李渊看来,四郎文不能吟诗作赋,武不能纵横沙场,但毕竟孝顺啊……当时建议即刻回京,不也是孝顺吗?
就是蠢了点。
不过蠢点也好,大郎就是太不蠢了,太聪明了,所以才会干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选了玉华山。”李元吉笑着回道:“去岁父亲拜祭黄帝陵回程时候路过,此地林木葱郁、流水蜿蜒、千峰翠色,而且三面为山,一面临湖,风光颇佳。”
李渊对关中也熟悉的很,想了想才问:“好像距离黄帝陵不远?”
“五十余里,位于坊州宜君县。”李元吉又补充道:“之前问过尚书令杨公,言此地居中遏子午岭,往东扼守南北大道,距离长安百多里,最宜营建行宫,兼自然之趣。”
第九百二十五章 平阳(中)
听到李元吉这样的回答,李渊笑着点点头,心想三胡也学乖了,没有去问大郎、二郎,也没有去问封伦、裴寂、裴世钜,而是去问了杨恭仁这个彻头彻尾的中立人物。
如今众多宰辅的立场,因为朝局的变化已经渐渐分化开来,裴寂、裴世钜是不能回头了,前者是因为长期依附东宫,后者自然是因为李善。
其他几位,封伦现在还兼任天策府司马呢,而陈叔达渐渐向秦王靠拢,萧瑀与秦王一度闹得不太愉快但毕竟有些香火情,也就中书令杨恭仁是真正的中立派。
“父亲,孩儿愿主持修建行宫。”李元吉小心翼翼的试探。
李渊琢磨了下,“无需大动土木,略略修建,以你为主,让将作少监何稠、坊州刺史佐之。”
没办法啊,明年夏天肯定还是要外出避暑的,其实隋唐历任皇帝,基本上夏季都不在长安渡过,隋文帝杨坚死都死在仁寿宫,后来的唐玄宗李隆基别说夏季了,冬季都不在长安,一年能有两三个月在长安就不错了。
但仁寿宫,李渊是绝对不会再去了,所以才会另选址建立行宫。
李元吉压抑内心深处的兴奋,“还请父亲赐名。”
李渊沉吟片刻,“仁智宫。”
这时候,有宫人传禀,“陛下,平阳公主到了。”
李渊直起身子,皱起眉头,看向走来的女儿,“平阳,不在家中修养,入宫作甚?”
“是啊,有什么事,让嗣昌来说就是了。”万贵妃起身迎了上去。
不可否认的是,李渊那么多儿女,最有能耐的是次子李世民,而最得其宠爱的却是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产女之后到现在一个月,李渊、万贵妃三次出宫探望,赐下不少珍宝,还给才出生的外孙女加封了县主。
“三姐是坐不住了。”李元吉笑嘻嘻的说:“不过都入宫了,也不将小侄女带来。”
“说什么浑话!”李渊训斥道:“才刚刚满月,这寒冬时节,哪里能带出来,万一风寒,那不是闹着玩的!”
“是是是。”李元吉笑着说:“听说满月那日,居然抓了根马鞭?”
“哈哈哈,那马鞭精美,镶嵌宝石,光彩夺目,难怪喜欢。”李渊哈哈大笑道:“还是怀仁特地送来的呢,原是突利可汗所有。”
“看来日后当效仿三姐,跃马扬鞭,显威沙场。”
听着一连串的话,想起刚刚诞下的女儿,平阳公主的脸庞不禁柔和了几分,李渊这才拉着女儿坐下,“才出月子就进宫,肯定是有事,直说无妨。”
平阳公主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递过来,“怀仁来信。”
“噢?”李渊略感诧异,前两年李善在代州,常通过平阳公主这条线将一些信息写在信中直抵御前,但如今李善出任灵州道行军总管,几乎控制了整个关内道的兵力,但有事务,直接上书就是了,为什么还要通过平阳公主呢。
打开信看了几眼,李渊笑着问道:“怀仁意欲留下段德操,戴罪立功?”
“是。”平阳公主点点头,“段德操乃父亲早年旧部,随父亲晋阳起兵,兵败灵州被擒,尚不知是否除爵,怀仁不敢擅专,所以来信。”
“前些年段德操镇守延州,劳苦功高,虽此战败北……”李渊略一沉吟,随即就道:“本就不欲除爵,只是罢职而已,怀仁欲用之,也是好事。”
李渊心里明镜儿似的,人家段德操在延州干的有声有色,被调到灵州才一个多月就被老对手梁师都击溃……显然,这个锅不应该是段德操的,而是襄邑王李神符的。
再说了,正如女儿所言,段德操是自己的嫡系,如今朝中局势诡异非常,这种人物当然不会丢掉不管,日后必有起复。
放下信件,李渊笑着说:“如此小事,怀仁上书就是,何必让你跑一趟?”
平阳公主正色道:“泾州一战,大败突厥,斩首数万,彰显国威,此乃怀仁之功。”
“但怀仁亦有过错。”
“平阳说来听听。”
“其一,身为主帅,亲身犯险,非明智之举。”平阳公主哼了声,“二弟亦曾多次亲身犯险,但武艺高超,射术精湛,身边又有秦琼、尉迟恭这等猛将护佑,而怀仁擅谋略,不精武艺,马术寻常,舍弃所长,用其所短,非智者所为。”
李渊笑吟吟道:“二郎倒也提过,怀仁看似犯险,实则择机得当,去岁云州一战,怀仁也是单骑端槊冲阵,从而引得全军冲锋,终第二次击溃颉利可汗。”
“但当年在马邑,雪夜袭营,怀仁就没有亲自上阵,而是以刘世让率军夜袭……”
“父亲怕是忘了!”平阳公主打断道:“郁射设逃遁,是怀仁单骑赶上,亲手生擒的!”
李渊一时哑然,被堵的没话说了,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事儿了呢。
平阳公主继续道:“其二,私纵敌酋,突利可汗虽名义上是小可汗,但在阿史那族内地位极高,先后与颉利可汗、都布可汗相抗衡,非寻常酋长。”
“如此人物,是杀是放,当由父亲抉择,怀仁不过一军统帅,何能自行处置?!”
李渊有点蒙逼,他不相信女儿看不懂期间的缘由,就算女儿看不懂,但女婿柴绍前隋就出仕,在这方面算是有些心思的,而且还执掌宫禁,不可能一无所知。
最让李渊蒙逼的是,这种话谁说都可以,但一直力挺李善的女儿来说……这是摆错立场了吧?
“其三,身为臣子,却玩弄这些小聪明,气度狭小,这是臣子应该做的吗?”平阳公主扬声道:“父亲,女儿已然去信,训斥李怀仁。”
“训斥甚么?”
“难道你李怀仁能自比韩信吗?”平阳公主终于露出一个笑容,“难道当今陛下还不如汉高祖吗?!”
听到这儿,李渊放声大笑,伸手指着平阳公主,“平阳啊平阳,为父与怀仁默契于心,无需如此,无需如此。”
第九百二十六章 平阳(下)
历史上功高盖主以至于下场凄凉的大将多了,但平心而论,大一统王朝的开国君主大都不是擅杀功臣的那种人。
汉高祖刘邦不得已杀了大名鼎鼎的韩信,很大程度在于君臣离心……最关键的时刻,韩信手握重兵却不肯出兵,坐视刘邦与项羽大战。
后来的垓下决战之前,刘邦大败,不得已将大片土地封给韩信,才请出了这位兵仙,终能逼得项羽自刎。
李善在能力、军功上都是不能与韩信相提并论的,而李渊对待臣子的宽容却是能与汉高祖相提并论的。
实际上除了韩信,刘邦也剪除了部分王侯,但总的来说,不算刻薄寡恩,要知道一直到他孙子汉景帝时期,朝中宰相还是非列侯不可任之……也就是说,不是开国侯爵,就没有资格出任宰相。
对比一下明朝,可怜的朱允炆只能请出耿炳文……其他大将都被杀光了。
其实中国历史上一统天下的几位君王,秦始皇、汉高祖、汉光武帝、隋文帝、唐高祖都不是擅杀功臣的人,光武帝的云台二十八将流传后世,唐高祖也差不多,凌烟阁功臣大部分都在武德年间就已经建功立业。
但历史上都说开国君主喜欢秋后算账,主要还是因为宋明两朝,宋太祖还是好的,只弄了个杯酒释兵权,宋高宗就有点损了,硬生生坑死了岳飞。
当然了,最狠的还是明太祖朱元璋,太子死的太早……于是几乎将当年的老伙计全都弄死了,以至于弄出两个靖难之役。
平阳公主点出了这一点,无非是在说,李渊不是那种人,只要李善老老实实的,基本上就不会出事……其实柴绍觉得妻子这番思路很是无聊,因为他能肯定,李怀仁那货看似中立,实际上肯定涉入夺嫡之争中了。
“来信之前,怀仁已遣派人手将襄邑王、段德操送往长安。”平阳公主的态度略为放松了些,“是否许可段德操戴罪立功,还要请父亲决断。”
“那就留在军中吧。”李渊叹道:“怀仁屡立大功,又忠心无二,何至于此?”
“出征之前,怀仁还曾提及,不愿效仿王翦……”
“此一时彼一时。”平阳公主打断道:“如今流言四起,怀仁何以自安?”
“流言四起?”李渊呆了呆,“什么流言?”
李渊有些警惕,寻常的流言无所谓,但关于如今手握兵权的李善的流言,自己这些日子亲掌朝政,居然都不知道!
“难道父亲不知道?”平阳公主眼角余光扫了扫,“看来三胡是听说过的。”
“嗯?”
李元吉嘴角抽了抽,小声说:“父亲,这几日坊间传言,李怀仁乃皇室血脉……如今手握兵权,恐有大变,社稷不安……”
什么鬼?!
李渊都蒙逼了,李怀仁是被列入宗室,怎么会有皇室血脉?
但细细想了想,李渊气的拍案而起,老脸扭曲的都没法看了,破口大骂道:“何人胆敢指使!”
什么手握兵权,恐有大变,以至于社稷不安……这是在指如今身为灵州道行军总管,实际上将大部分关中兵力都握在手中的李善有不臣之心。
而皇室血脉,指的不是宗室子弟的身份……而是指这位名扬天下的大唐邯郸王很有可能虽然是个郡王,但实际上是个皇子。
李元吉瞄了眼平静的平阳公主,再看看喘着粗气,目露凶光的李渊,心想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大,当年要不是李善妙手救回了三姐,父亲也不会那么信重……但在外人看来,还真有可能啊。
首先,李善祖籍陇西郡成纪县,这也是李唐皇室的祖籍,而两家都不是陇西李氏。
其次,李善据说生于岭南,来长安投亲的……这种说法很多人都知道,那一年是武德四年,正是李世民扫荡中原奠定帝业之后。
再次,据说李善生父早亡……至今都无人知道其生父名字,要知道如今都已经改朝换代了,就算是前隋的罪臣,这一朝也没有保密的必要,除非这个名字不能公布。
咳咳,总而言之,这条流言不仅仅针对的是手握重兵的李善,更是在针对李渊……搞不好那位是唐皇的私生子啊。
呃,还带上了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呢……你们小心点啊,别斗生斗死,结果被个私生子摘了桃子,那私生子如今可是手握重兵,三日之内就能兵临长安城下的。
这如何不让李渊气急败坏以至于破口大骂……特别是他看见四子李元吉眼中流露出的狐疑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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