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听说过。”镖头这时也插了进来,很是感慨道,“当年要不是有赵瑾这个厉害人物,哪儿能将磨莎雪山收归于楚?若不是有楚做桥,我朝也占不了这现成的好。”
当朝国号为晋,他口中的当年,距今已有三百多年了。
十一娘这时掀起眼皮,朝他们看了一眼。
镖头越说越起劲,“平西郡,就是从前的古梁州,咱们这次护送江姑娘抵乡,还能顺路去看看当年的旧址。对了江姑娘,平西郡有什么别的好去处没有?”
江沅道:“我自小长在中原,至今还未去过平西,只能等抵达之后再帮你们问问了。”
一群人说着话,便等来了外面雨停,他们重新上路,江沅提起包袱就要来背,却早一步被人给拿去了。
她侧身来一看,正是十一娘不声不响地接了手,直接挂在了背上。
“你都帮我背一路了。”江沅说着,不好意思再麻烦她,说道:“也没多重,我自己背吧。”
“无妨的,我替你背。”十一娘对她笑了笑,请她前面先走。
虎子无意间瞥见,小声对镖头道:“大哥,我怎么总觉得十一娘这一路上怪怪的?对那江姑娘真是格外地殷勤。”
镖头便笑,“谁能对姑娘没个怜香惜玉的?”
虎子一想,觉得也是,但他看着那两人,却还是觉得古怪。
十一娘是这镖队里唯一的女镖师。原本西北难行,镖局不会派女镖师跟行,可十一娘非是坚持要来,江沅又是个姑娘家,镖局思来想去,便让她随行来了。
从这里再往平西而去,最多不过一日的路程,一行人路上躲雨耽误了许久,天将晚时又遇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便只能生火夜营。
十一娘将携带的烧饼在火上烤热了,直接递给江沅,“吃吧。”
江沅道:“你先吃吧,我自己能烤的。”
“我还不怎么饿,你吃吧。”十一娘不依,用手扇了扇烧饼上滚烫的热气,递到她嘴边时又说,“有些烫,我拿着你吃,当心些。”
江沅看她这样坚持,便没再推脱,低下头来小小地咬了一口,却在这时蓦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就好像在什么时候,她也与一个人同坐火堆旁,对方也是像这样捧着什么东西喂给她吃。
她一时之间愣住,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遇到过,深想之下,连咀嚼都忘记了。
“怎么了?”十一娘问她,“烫到了?”
“不是。”江沅摇摇头,看着面前的火堆,说道:“我只是突然觉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现在的一切。”
十一娘只是淡淡一笑,“人有时候确实会有这种感觉。”
几句话之间,烧饼已经没有那么烫了,十一娘递到江沅手中,江沅这时才发现,她的手有些发红。
“是烫到了吗?”江沅拉过她的手来看。
“不要紧的。”十一娘收了手,在衣裤上擦了几下,“我手上茧子厚,不怕烫。”
话虽如此,江沅仍是很挂怀,她从自己的行囊中拿出烫伤膏来,“这药膏很管用的,你涂一些。”
十一娘便随意抹了些,江沅看着她那把刀,说道:“女子做镖师,还真是挺少的,你的身手定然很好吧?”
“凑合吧。”十一娘说着,给她将包袱铺好,“早些睡吧,我守夜。”
此处荒郊野岭,虽然镖队的人不算少,但江沅还是不敢睡,便道:“没事的,我不困。”
十一娘道:“镖队的这些兄弟都很有经验,你放心睡便是,我就在这里寸步不离地守着。”
江沅莫名又觉这句话耳熟,可依然想不出半分头绪,但她听十一娘的声音沉稳,不知为何就信了,枕着包袱躺了下来。
十一娘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件斗篷给她搭上,江沅这时忽然问:“你对姑娘都是这般好吗?”
“嗯?”十一娘一时没懂。
江沅道:“你这一路上,对我很是照拂。”
十一娘垂下眼,眸子里有些灰暗,她道:“你是雇主,我这么做应该的。”
这倒也是事实,江沅遂不再多想,闭眼入睡起来。
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放沉,十一娘在火光下看着她,手不自控地探了过去,想摸一摸她的脸。但在指尖将近时,她又忽地清醒过来,快速地缩回了手。
即便这张脸还是从前的模样,但她已经不记得了。
十一娘孤寂地蜷抱住自己,在心里这样想着。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能在梦里看到前尘往事,记起自己往生的种种。
她的阿珩,已经不记得她了。
仲夏的旷野响亮地鸣着虫音,她听着嗤嗤燃烧的火焰,通宵守着这唯一的心爱,看着东侧的天际换上了曦光。
江沅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醒来,见她如昨夜那般坐着,惊讶道:“你一宿没睡吗?”
十一娘道:“当然睡了,只是醒得比较早。镖师行走在外,觉不能太深。”
“哦。”江沅便没再说什么,一行人继续赶路,抵达平西时已是午后了。
三百年之后的平西比之从前的梁州大了太多,十一娘看着这似是而非的景与街,感伤之余没再说半句话。她看着江沅进了祖宅,知道自己这一趟短暂的相陪已经走到了头。
她这一世生来不受家中所喜,便早早地离了家寻着镖局拜师,就是想着能在走南闯北中找到昔日的人,这些年来,她几乎逢镖必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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