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茗用镊子夹住这第二次割下的指骨装入布袋,斜眼看了看脸色惨白的范蔚熙。
“怪不得我。”他冷笑一声,“要怪就怪你那兄弟不将你放在心上。”
一同跟来的军医给范蔚熙的新伤重新上了药包扎好,周茗没多逗留便出去了,将手中这只布袋递给一名斥探,“去,给赵瑾送去。”
孤箭再次钉在城墙上,赵瑾沉默地看完这第二截指,心已经麻木地觉察不出任何痛。
只要城门不开,每隔两个时辰便会送来范蔚熙的一截指骨。那封飞书上如是所说。
赵瑾压着这事没有透露给城墙下的人知道,海炎之在一旁看得着急,骂道:“亏我以前还敬过周茗,觉得他也是个能抵御外敌的好汉,没曾想竟是这样一个卑鄙的小人!”
“别说了。”赵瑾在这里站了大半日没喝一口水,说话时的声音都是哑的。她收好指骨,问海炎之道:“许州有消息了吗?”
“还不曾。”海炎之摇头,“不过快两个时辰了,算算时间也该有消息回来了。莫不是……许州也有什么变故?”
赵瑾看着立在城墙上的沙漏,道:“最多再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无论有没有援兵来,我都要去取周茗的狗命。”
周遭几人无一反驳,气氛死一般地沉寂了下来。赵瑾靠着墙角坐了,仰头望天之际推演着这一战的打法。
以及,该如何取了周茗的命。
喻至忠在帐内看着谈尘几人,问道:“都听明白了?”
几人整齐一致地点着头,“明白了。”
“嗯。”喻至忠冲他们摆手,“那就先出去吧。”
帐子里一静,喻至忠想着即将要动手的事,微微出神之际,思绪豁然拉到除夕那日。
那是个模样白净的男人,一见面就主动报上了姓名,自言叫做杜琛。
喻至忠这一趟是抽空来的,与他没有半点周旋,直接便问:“你给我的那封信,里面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杜琛不慌不忙地给他斟了酒,淡淡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不过喻将你若是真想知道,好说,给钱就行。”
喻至忠嘴角一抽,又问:“你给我这个消息,是想做什么?或者简单点说吧,你想和我交换什么?”
杜琛道:“我只是看不得有人英雄不得志罢了。平南侯萧氏满门忠烈,只可惜后继无人,时至今日已经无人记得他们在这里流过的血。”
喻至忠眯了眯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杜琛浅抿一口酒,道:“萧氏的女儿四分五散,血脉传承至今,也只有喻将你是离这片土地最近的后辈了。先祖守下的疆域,你不想这样让给旁人来掌管吧。况且,你处处不比那人差,却因没攀着朝臣而错失一步位于臣下,这口气的滋味怕是不好受。”
他毫无避讳地接住了喻至忠的目光,回了个睥睨傲然的眼神,“喻将,你心里的那点想法,不用我专程说出来吧?”
喻至忠道:“你在威胁我。”
杜琛笑了笑,眼神当即就变作了淡漠,“我有什么好威胁你的,我只不过是让你认清了你自己。”
喻至忠追问:“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杜琛道:“我说了,我只是看不得有人英雄不得志。至于我是谁,你便当我是个好管闲事的散人吧。”
喻至忠想了片刻,换了个说法问他:“你与周茗有什么仇?”
杜琛淡淡道:“也没什么仇,就是他那张脸我不喜欢。”
喻至忠对他来了点兴趣,“先生既然这样说,不如去我宅子上小住,我有好些事情想请教先生。”
杜琛却是摇头,“我会在岭南多留几日,至于贵宅,我就不去叨扰了。”
喻至忠心道此人既来找他,定然目的不仅于此,便没再强求,只是说道:“那就承蒙先生指教了。”
杜琛端起酒盏与他碰了碰,说道:“喻将慢走。”
“喻将。”外来的一声喊打断了喻至忠的思绪,一名下属入帐,对他道:“周帅刚刚又送了一支箭。”
“嗯。”喻至忠挥手让他先出去,坐等片刻后觉得这时间太久了,再多一刻也不想继续等待。
“周帅。”他来了周茗跟前,道:“两个时辰催一次太久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速战速决吧,否则咱们的路也不好走。”
“那就半个时辰一次。”周茗也疲于再等,喊来斥探道:“去,再给赵瑾射一道飞书,半个时辰之后若还是如此,那我就只能再送一截指骨给他了。”
赵瑾看完字条直接撕毁。
海炎之道:“侯爷,咱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元中百姓的命是命,范公子的命也是命啊!前几日若不是有他在城中周旋,元中早乱了。”
“我知道。”赵瑾眼中的寒霜已经冻成了森冷的冰,她朝着梁州的方向看了一眼,纵是不舍,却也决然地对海炎之道:“留四千人守在城内由你差遣,其余的,我带走了。”
“送侯爷!”海炎之对她揖了个军礼。
“还有,”赵瑾忽然有些气短,鼻间酸涩起来,“若我有个什么意外,替我去梁州给公主传个话,就说……”
她本想说“情义两难全,余心付汝心”一类的话,可转念想到秦惜珩的面容,心中便对死亡生出了敬畏。
这仗不能输,梁州还有她的小姑娘在等着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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