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霄也是刚刚在贡院外围巡查完毕,就听到了摄政王遇刺的消息,大惊之下,赶紧带了一支禁军过来。
“太慢。”秦绾毫不客气地评价。
凌子霄欲哭无泪。
他来的速度绝对不慢,不过是你们俩的侍卫太厉害了好吗?
有了禁军加入,混乱的长街才渐渐平静下来,不过还是有十几个百姓在踩踏中不同程度地受伤。
凌子霄很有条理地吩咐禁军将受伤的百姓送到附近的医馆,一边收拾满地的混乱,一边让人过来登记自己的损失,过后官府会给予赔偿。
虽然说,这场祸事是摄政王引起的,但也从未听说官府会给被无辜牵连的百姓补偿损失的,顿时,长街上跪了一地千恩万谢的百姓,仿佛今天受的这场惊吓也算不得什么了。
秦绾暗自点点头。
凌子霄虽然还稚嫩了些,但处事的手法却不错。不过,比起刚直的凌从威,她更觉得,这是凌霜华这个姐姐言传身教的,属于女子的细腻。
“王爷是否要回府?”凌子霄走过来问道。
“回吧。”李暄点点头,也不难为他。
“末将护送王爷王妃回府。”凌子霄松了口气。
毕竟,刚刚遇见过刺客,摄政王夫妇若还是只带了两个侍卫就在外面走动,作为禁军统领的自己,压力真是很大的。
“对了,你姐姐下个月就要出阁了吧?”秦绾忽然问了一句。
这几个月太忙,都没什么空闲和闺中好友聚会,这也是看见凌子霄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库房里还搁着一把画影剑呢。
“是的。”凌子霄也笑了起来。
凌从威给凌霜华定的夫婿并不是出身显贵,是他部下一个很有出息的年轻将领,而且家里人口简单,是家中独子,只有一个老父,凌霜华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上不用侍奉婆婆,下没有小姑子小叔子要操心,还没有一堆看着碍眼的妾室要处理,对于深知女儿性格的凌从威来说,挑这么个女婿也是煞费苦心了。
尤其,这年轻人对凌霜华也很有好感。
至于将来,就看摄政王的动作也知道,未来二十年,东华不愁没有仗打,而打仗,将领的升迁是非常迅速的。女婿能力不差,上面还有元帅岳父照应着,还怕不能给女儿挣来一个一品诰命?
“听说,最近往元帅府说媒的人不少?”李暄插了一句。
“这个……”凌子霄脸红了一下,有些尴尬地道,“男儿志在四方,何况此刻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考虑这个太早了点。”
“你是凌家独子。”李暄叹了口气,提醒了一句。
“那怎么了?”凌子霄不解。
“在你生出儿子,给凌家留后之前,本王是不会让你单独领兵的。”李暄凉凉地说道。
“啊?”凌子霄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你想建功立业的话,先赶紧找个姑娘,成亲生子吧。”秦绾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这样!”凌子霄抗议。
“这是对你爹负责。”李暄淡淡地说道,“将军难免马上亡,万一你现在有个什么事,你想让凌家绝后吗?”
“这……”凌子霄顿时词穷了。
“回去好好挑挑喜欢哪家的姑娘吧,等定下来了,本妃请陛下下旨赐婚,也算是给人家姑娘长长脸。”秦绾笑着说了一句,走进了王府的大门。
“嗯。”李暄表示了一下同意,也跟着走了。
凌子霄站在王府门口风中凌乱,而他身后的禁军一个个都憋着笑,唯恐笑出声来会被自家上司穿小鞋。
“小姐。”刚走进主院,神出鬼没的秦诀突然现身出来。
“有发现?”秦绾一挑眉。
“这是刺客用的弓。”秦诀双手递上一张弓,以及一个箭筒,里面装的果然都是同样的箭,精铁打造的箭头,比一般羽箭沉重很多,威力也更大,而即便如此,那蓝汪汪的箭头也显示了,主人唯恐威力还不够,还在上面淬了毒。
“这弓,有什么特别的吗?”秦绾接过弓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又随手递给了李暄。但她知道,秦诀把弓箭拿出来,显然是有发现的。
“这是……西秦的制式。”李暄惊讶地道。
“西秦的?”秦绾惊讶道。
“一般军中制式的弓箭,北燕、南楚和东华都是用牛筋做弓弦的,只有西秦习惯用牛皮来制作。”李暄解释道。
“哦。”秦绾对军械自然是没他熟悉,闻言想了想才道,“这个,是常识吗?”
“这……”李暄被她问得楞了一下才道,“是常识,不过这是对军队或者军备很熟悉的人才知道的常识,对于普通人来说,弓弦的各种材料有什么区别,不算是常识,至少你就不知道。”
“是吗?”秦绾叹了口气道,“那么,还是有可能,是别人故意弄出来的这张弓,想把我们的目光引到西秦去?”
“有这个可能,不过……”李暄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似乎,觉得不是西秦?”
“我不是相信什么盟约,只不过按照利益来看,东华乱了,对他们并没有好处。”秦绾皱眉道,“西秦和东华不接壤,就算走圣山,可圣山道路复杂,也不适合大队人马通行,若是东华有事,南楚和北燕的反应绝对更快,这不是为人做嫁衣吗?”
“说的没错。”李暄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西秦实在不必这么迫切地想要杀我。”
“如果,是私人行为呢?”随着清冷的声音,苏青崖慢慢从桃林外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秦绾意外道。
“醉相思。”苏青崖只吐出三个字。
“都给你。”秦绾示意秦诀将箭筒整个交给他。
秦诀默默地递上,随即身形一晃,再次隐入了暗中。
苏青崖收了箭筒,也没往里面看一眼,只道:“别老想着两国利益,说不定,就是私仇呢?谁知道摄政王什么时候得罪人了。”
“……”秦绾和李暄对望了一眼,默默无语。
好吧,他们实在太习惯阴谋化了,什么都能往朝堂大事上想,就算冷卓然说像是女人的手段,他们也没真的放在心上。
“属下这就派人去查。”莫问立即道。
李暄挥挥手,示意他去忙。之前是方向有错误,调整之后,应该能找到一点线索。他从不相信,真有什么事能做得天衣无缝,一丝蛛丝马迹都不留下来。
“还有一件事。”苏青崖又道。
“嗯?”秦绾一挑眉。
“有人在京城附近大量收购番泻叶。”苏青崖道。
“那是什么?”秦绾茫然。
“……”苏青崖沉默了一下才道,“一种药材,能让人腹泻。”
“这种药材,有什么特别用处吗?”秦绾还是不明白。听起来就像是泻药,这种东西,谁会大量需求?
“没有。”苏青崖摇头道,“因为太常见了,而且是猛药,不适合给宫里的贵人使用,所以御药房里都没有,我才去外面的药房买。但是,如此常见的药材,我走了三家药铺都说卖完了,这就太奇怪了。”
“你确定,那什么叶只能让人腹泻?没别的用处了?”秦绾道。
“我不确定。”苏青崖像是看白痴一样看她,“我怎么知道人家另外使用什么药材搭配?腹泻是肯定的,其他就不保证。”
“我感觉不太好,你呢?”秦绾苦笑着转头看李暄。
“我也是。”李暄叹了口气道。
听起来,这就是不干好事的样子,总不能是因为囤起来高价出售吧?那药材,苏青崖也说了,很普通,用的人也少,根本没有囤积赚钱的价值。
“如果,是你囤积了那么多番泻叶想用来做点破坏性的大事,你会怎么做?”秦绾问道。
“我吗?”苏青崖皱了皱眉,沉思片刻,却道,“如果是这个时候,我想,这么大的剂量,再加以稀释,足够放倒千把个人吧?”
“贡院!”秦绾的脸色一变,脱口而出。
要知道,那些学生虽然自己带有干粮,但这几天里需要的清水却是贡院统一提供的,不管是用来喝的,还是用来研墨的水。若是有人对水源动手脚……
“让考生腹泻,有什么用处?”李暄道。
既不是毒死人,难道就是为了挑衅一下他的威望?代价似乎大了点,和收益不成正比。哪怕考生集体腹泻,最多不过是延后重考,对他造不成太大实质上的打击。因为如今的东华,皇族凋零,他这个摄政王,根本无可替代。
“如果加上高烧不退呢?或许,身上起点疹子?”苏青崖一声冷笑。
“瘟疫!”没等他说完,秦绾就反应过来了。
这些症状,可不就是瘟疫的前兆?若是贡院的学生集体出现这样的症状,恐怕没人会不相信,这是瘟疫。尤其,云州去年才刚刚发生过一场瘟疫,所有人都记忆犹新。
考生集体拉肚子,和贡院发生瘟疫,这造成的动荡绝对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背后还有人推波助澜,只怕整个京城都要乱套了。
苏青崖一耸肩,反正他也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觉得自己能做点什么,至于对不对,他就管不着了。
“能帮我去看看贡院的水源有没有问题吗?”秦绾沉声道。
“好。”苏青崖点头。
“执剑,你也去,如果水源没有问题,你亲自守在那里,寸步不离,晚点再让莫问来接替。会试期间,水源……不止是水源,任何进入考场的东西,都必须严密看守。”秦绾又道。
“是,王妃。”执剑应声道。
“一会儿我从暗卫营多调些人过去。”李暄很清楚,秦绾手下人手不够,而这事显然不能指望普通的禁军士兵。
“好。”秦绾也不客气。
“王妃,这手段,怎么觉得有点儿熟悉呢?”荆蓝小声道。
“嗯?”秦绾疑惑地看着她。
“王妃,在嘉平关,唐公子好像就是这么弄残了北燕十万大军?”荆蓝提醒道。
秦绾闻言,脸色也不禁古怪起来。
要说报应,她是不信的。不过,如果是报复……倒的确说得过去,这次若不是苏青崖偶然发现,谁也不会关心有人大量买了一种平时不怎么使用的药材想做什么。
“怎么,想到什么了?”李暄问道。
“冉、秋、心!”秦绾咬牙切齿道。
“你觉得这是冉秋心的手笔?”李暄道。
“刺客和她无关,这个绝对是她!”秦绾一声冷笑,“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用以牙还牙的方法报复,从而去除失败的心魔,这是智宗,尤其是天机最喜欢用的方法。”
“什么嘛,说得好听,以牙还牙,不过就是王妃玩剩下的罢了。”荆蓝嘀咕道。
“噗——”秦绾被她逗笑了。
“既然知道是冉秋心,那就好办了。”李暄很自然地道,“北燕人外表和东华差异很大,能在京城做这些事的人手绝对不会多,若是这次拔干净了,能清静很久。”
“还有之前兰桑郡主说的那个东西,还是没有任何头绪?”秦绾道。
“宇文雄和宇文靖死不开口,也不能真把他们弄死了,反倒让他们解脱。”李暄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兰桑郡主那边呢?”
“人倒是快被整崩溃了。”秦绾一耸肩。她去了江州后,因为不需要送饭,王府里的人也不会记得这个被王妃锁在院子里的人,于是兰桑郡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硬生生被逼出来的生活技能,居然能生起火来了。不会做菜,至少能把蔬菜用水煮了,放点盐,终归是能吃。饭也是煮得上面生,下面焦,至于鸡鸭和鱼她根本就不敢碰一碰。
至少秦绾不理解,一个习武之人,连人都敢杀,还不敢杀鸡?难道这杀只鸡比杀人还难吗?
当然,最恐怖的一点是,这小院里永远只有她一个人,每天自己对自己说话,只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天长日久,是个人都要被这种无形的空虚和寂寞刺激得疯狂。
不管怎么说。兰桑郡主一个娇滴滴的千金贵女,硬是被生活折磨成了骨瘦如柴、心理崩溃的模样,一见到人,立刻痛哭流涕地表示什么都愿意说只求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可惜,就算兰桑郡主愿意开口了,可无奈她知道的真的不多。虽说她是宇文靖的徒弟,可宇文靖显然并不是把她当徒弟,而是在当做棋子使用,而一枚棋子,只要听话就好了,实在不需要知道得太多。兰桑郡主知道的那些,还是她无意中听到了那么一两句,给记在了心里罢了。
“玉佩?”听完秦绾的额话,李暄也皱紧了眉头。
宇文雄要在京城藏起一枚小小的玉佩的话,就算是在大街上随便挖个坑给埋了,也让人不可能找得到。没有线索,这不比大海捞针好找多少。
“兰桑郡主是这么说的。”秦绾的神色很凝重,“从江州回来你一直在忙春闱的事,我就先派人自己去查了,不过兰桑郡主既不知道藏东西的地点,甚至连玉佩的形状大小也不清楚,只在窗外经过时看到一眼,似乎是块不大的白玉。这么个找法肯定是找不到的,我正让秦姝看着兰桑郡主,让她把到达京城之后,宇文靖和宇文雄的行踪,所有去过的地方都写出来,到时候一个个找。”
“也只能这样了。”李暄叹息了一声,显然也没什么好办法。
“放心,到时候我让小花帮我去找,他最擅长找别人藏起来的东西了。”秦绾安慰道。
“嗯。”李暄想起那个公园门口的灰衣少年就想笑,好好一个男孩子,怎么就取了个名字叫“小花”呢?好吧,他不是叫小花,而是因为他姓花,可也就秦绾这个恶趣味的,喜欢管人叫小花,似乎看那个总是一脸淡定模样的少年变脸很有趣。
“希望一切顺利吧,不然……我们会很头疼。”秦绾低叹道。
“宇文雄费那么大劲,藏起一块玉佩,那肯定不是普通的东西。”李暄道。
“还记得登基大典那天,宇文雄那面封印了雪音蛊的玉牌吗?”秦绾苦笑。
“你觉得,会是一样的东西?”李暄眼神一沉。
“也许不是雪音蛊,但肯定有点不好的东西,这时候孟寒还不在。”秦绾的神色也有些烦躁。
她身体里虽然有轮回蛊,但最近轮回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她依旧百毒不侵,可吃下去的毒药,轮回蛊似乎不太乐意吸收,真要说,就像是冬天的时候,蛇类想要冬眠一样懒洋洋的。这样一来,她虽然自己不怕蛊毒,却也无法驱使轮回蛊压制其他蛊虫,偏偏这个时候,孟寒还不在!
她是因为轮回蛊而重生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轮回蛊出了问题,她还能不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还是要返回幽暗的九泉之下去。偏偏,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活着的轮回蛊宿主,孟寒自幼离开南疆,没看过多少王族秘藏的典籍,也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自己小心些。”李暄凝重地道。
“知道了。”秦绾顿了顿,又道,“如果宇文雄嘴里真逼不出什么有用的价值来,就杀了吧。”
“他并不会驱蛊。”李暄不解道。
“那些蛊虫在他手里,却不是在武功更高的宇文靖手里,一定是有非他不可的理由的,而这个理由,是宇文靖没有的,所以杀了才安心。”秦绾说道。
“去西秦之前,要是真找不到,就杀了。”李暄考虑了一下道。
“你……真的要去西秦?”秦绾脸上却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李暄一怔,才恍然她担忧的是刺客,不禁一笑:“别担心,我是代表东华去签署盟约的,西秦也不能让我出事,不然得利的只能是北燕和南楚。”
“我只是……有点不安。”秦绾低了头,咬着嘴唇,轻声说道。
盟书只是个形式,这十年来没签过什么盟书,东华和西秦也依旧保持着联盟的关系。她很清楚,李暄是为了她想去鸣剑山庄才找出了这个可以光明正大去西秦的办法,可若是因此有什么危险,她怎么都不会安心的。
“没事的。”李暄伸手搂了她的肩膀,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
秦绾犹豫了一下,就着这个姿势抱住了他的腰。
边上仅剩的荆蓝见状,抿嘴一笑,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反正王妃这会儿肯定不需要她伺候。
“不会有事的。”李暄再一次保证。
“你对我太好,会把我宠坏的。”秦绾把脸埋在他怀里,一声轻叹。
“是我的荣幸。”李暄微微一笑,在春日的桃林中,褪尽了往日的冷肃。
“妖孽!”秦绾弯起了眉眼,惦记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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