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看她果真情形不错……至少竟能站立如常,来不及寒暄,请屏娘在桌边坐了,便听她的脉。
屏娘的脉不浮也不沉,而有些阻滞之意,杨仪见她颈间微肿,问道:“可疼?”
“摁上去略略发硬,有点疼。”屏娘说道。
这种症状,的确最符合普济消毒饮,所以林琅也这么说。
可是……大头瘟的话,本质上是热症为主,而鼠疫……虽然病发的时候时而高热,时而寒凉,但本质上却并非热症或者寒症。
这在陈少戒的病情上、两位大夫用了两种药可以佐证。
鼠疫……杨仪拧眉,普济消毒饮的方子在心中转来转去,黄芩,黄连,柴胡,玄参,连翘……各种药材飞来飞去,一会儿又是那倒地的王姓男子手中可怜巴巴的一包药。
给屏娘看过后,孙保长跟王里长还有几位甲首气喘吁吁赶来,几位甲首报知自己辖下果真有高热在家卧病的,都已经记下了名字。
南外城这里十户为一甲,如今甲首们报的,十户里最多有两户微恙的,完全没有的也有。
倘若都是如此,情形还算可控。
杨佑维道:“让他们出来不便,我先去看。”
“哥哥等等。”杨仪拦住了:“南外城这里何止几百上千户?如此走下去,你我两人累死也办不到。”
“那怎么办?”
同样的事,杨仪在羁縻州中弥寨的时候就已经做过了:“让人把各家的病患,都安置在一处地方,这样诊治起来方便,而且也会减少了传给别人的危险。”
杨佑维迟疑道:“这法子好是好,可是哪里找这么大的地方……而且他们未必肯来。”
付逍说道:“地方倒是有,我们之前的训练营地方够大,可以腾出来。”
孙保长跟王里长等犹豫了会儿:“杨侍医,真的要这么办吗?”
“这是最便利的法子。”
孙保长等人急忙奔走而去,眼见日影正中,几个甲首先跑回来:“杨侍医,那些人不肯去。”
“杨侍医,他们还说就算有太医在,给看过了,也买不起药,宁肯在家里熬着。
杨仪先前已经想过了这件事,那倒地的王姓男子手中的那包药一直在她的眼前晃动,极刺心。
此刻,孙保长等也回来,自然也遇到了这般的麻烦。
杨佑维道:“不如我先去看看……”
付逍却一把拦住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杨侍医说的对,太医不可能一户一户地去看诊,那样只会累死!没了大夫,还怎么办?叫我说,其他不愿去的不打紧,把愿意去的名字记下,谁先去,先给谁看!”
孙保长道:“这个法子好!”
付逍回头对杨佑维跟杨仪道:“非常时期,无法面面俱到,只能先如此了。”
“还有一件,”杨仪垂眸,轻声说道:“去告诉大家,叫他们只管放心,此疫症所有一应要用的药,全由太医院供给,不收一文钱,治好了为止。”
话音刚落,杨佑维,付逍,孙保长等众人都震惊地看向杨仪。杨佑维忍不住道:“仪儿……”这种大事,她岂能做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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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二更二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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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佑维怕杨仪惹祸上身, 忙要拦阻。
“哥哥,”杨仪温声道:“我有分寸。你放心。”
孙保长等人出外各自去通知公告,这么一来, 百姓们果然精神振奋,竟是大部分愿意来了。
付逍虽非太医院的人, 却也知道太医院是不可能这么行事的, 他拉着杨仪道:“丫头, 你到底想怎么样?别为了这里的人, 把自己折进去。”
“没事的付叔, ”杨仪神色如常,道:“我来就是救人的,要是救不了更多的人, 我来这里做什么?既然来了,就要想方设法,不遗余力……再说, 我如果不这么大意, 早一点发现就好了。”
付逍只以为她是自责昨儿没过来的事, 便道:“你做的已经是极其了不起的了,人无完人, 你难道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别对自己太苛刻了!”
杨仪跟杨佑维前去集中诊看, 比较之后开药。
趁着无人,杨佑维问杨仪:“太医院不知道此事, 你该怎么料理?如何跟林院首交代?”
杨仪压低了声音道:“方才太医院的说法, 只是我临时想出来的, 我想自己垫付着。”
“你疯了?这么多人……你哪能都出的起?”杨佑维震惊。
“我已经打定主意了, ”杨仪的目光坚决:“能救一人, 便救一人。”
杨佑维张了张口:“你……你啊。”
付逍跟一干乡勇, 则在照看之余,负责尸首的处理等。
孙保长里长等,各自安排人手,在训练营那边儿负责照看、导引来安置的百姓们。
起初毕竟不免有些乱糟糟地,但随着杨仪跟杨佑维的出现,大家不由地都安静下来。
杨仪跟杨佑维商量过后,分头行事,杨佑维去给那些症轻的诊脉,杨仪先去照看那些已经病了数日,不能再拖延的。
其中有一病者,已经出现了咳血症状,脸色发紫,咳嗽时候胸痛。
杨仪诊了脉,询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竟说是昨日晚间。
又去看另外一人,却是同样的症状,但是这两人,却并没有脖颈肿胀之状,跟陈府陈少戒、以及岳屏娘都不一样,只是咳嗽胸闷,高热,眼睛充血。
杨仪突然想起之前身死的王家三人,赶忙走向杨佑维:“哥哥。”
杨佑维才给一个老妇人诊了脉,回身道:“怎么?”
“这两人脉细数,胸痛,咳嗽带血,似是肺症,只怕跟先前的那些不一样……而且他们都是昨日才发病,今日就已经如此严重了。”
杨佑维疑惑道:“寻常鼠疫脉象微轻,虽快而尺脉迟,数脉主热,热毒袭表,所以颈间,身上才会有恶核外露……”
“不错,”杨仪道:“但这两人却没有那些症状,反而像是肺阴虚证。”
杨佑维惊愕:“难道他们这不是鼠疫?”
“时间差不多发病,应该也是,就如同……”杨仪拧眉:“风寒的话,也有风寒束表,跟风寒袭肺两种不同,而风疹,也是邪犯肺卫,跟邪入气营的不同……”
杨佑维豁然开朗,却又惊心:“所以这鼠疫也有两种不同的发病之因?”
“多半如此,”杨仪点头道:“到如今为止,我们多见的,都是如陈府那种,有点儿像是风热于表,但是这两位,却是热毒袭肺,后面这种,发作的比前面那种要快且猛。”
自然也凶险加倍。
“要是这样,用药当然也该不同了?”杨佑维愕然,只觉着越发棘手,本来对于一种鼠疫,还在摸索试探之中呢,如今又出现一种更厉害的!
杨仪道:“哥哥,如今人太多了……后续尚且不知如何,我看,不能只沿袭先前的药方,何况一个人用两副药,起效慢,备药也慢,你不如想想,把解毒活血汤,跟普济消毒饮两种,能不能配成一种更加有效的。”
杨佑维直直地望着杨仪:“你……真可以这样做吗?”
他是个从小读书出来的,被杨达教导的一板一眼,若有书上有的方子,从不敢自己乱改,只是在遇到杨仪之后,才有所改变。
如今听杨仪这么说,仍是有些不安。
杨仪道:“哥哥你看,如付叔说的一样,这是非常时期,一定要用最快最好的法子。才能多救一条人命。”
“好!”杨佑维打了个冷战:“照你说的做,我会尽快配一个最合适的方子……”
杨仪又叮嘱:“哥哥,也不用拘泥于这两种药方上有的药,一些没在上头的,但凡能入药有用的,只管用!”
“知道了。那……”杨佑维看看那两个热度于肺的病者:“这两人……”
杨仪语气笃然:“交给我。”
杨佑维很想再对自己的大妹妹说点什么,但还是没说,要握握她的肩头,自己的手方才还给人诊脉过。
“要小心点儿。”他只能尽量温和地这么叮嘱。
两兄妹短暂交流几句,依旧分开,各行其是。
孙保长在外,取了方子叫人去拿药,派去的人不多时回来,却只带了有限的几包。
“这怎么这么点儿?”孙保证瞪着取药的人:“难不成没有这些药?”
“保长,有是有的,”那人满脸苦色道:“只是听闻是挂账在太医院,他们就不乐意了,说如今这些药都涨了价,只一句挂账给太医院,将来万一再不认账,他们岂不是赔死了。所以不肯给拿。”
“这可真是要钱不要命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见钱眼开,”不料付逍听了个正着,怒道:“哪一家药铺?去给他打个稀烂!”
孙保长道:“也怪不得他们,他们也是担心朝廷日后不认账……我去说说……”
“他们也不看看,杨侍医在这里是为了谁?”
付逍心里替杨仪气不平,人家一个何等矜贵的女孩儿,不惜身家安危,只为南外城百姓,如今竟有这种败类,实在可恨。
杨佑维那边正紧等着药,看他们吵吵,便过来拉拉杨仪:“你看。”
杨仪正在寻思用何药对付肺毒之症,给他提醒,才抬头。
“你虽然想自己顶下来,这些人却还信不过你。”杨佑维低低道:“这好人也难做。”
杨仪还在想配药的事,几乎没反应过来,见付逍气冲牛斗的,才恍惚明白:“是因为没给钱?”
“不然呢?”杨佑维叹道:“真是市井小民,目光短浅。”
杨仪听他这话,确实是有点儿高门大少爷的意思了:“也许他们是太过重利,但又或者是真的有难处,倒也不必为难他们。只是……”
她虽然有点儿钱,可今日并没有带在身上,本来以为,让孙保长的人去报太医院的名头,而且她本人就在这里,怎么也跑不了的,事后再算钱给他们,那些药铺子应该不至于为难。
谁知仍旧不成。
杨佑维皱眉:“要真不行就不用管了,操心病者还来不及呢。”
不料杨仪在身上摸来摸去,摸到了一样东西。
她确实不习惯带很多钱在身上,但今日恰好有一样要紧而且极值钱之物。
杨仪将外裳的宫绦解下,杨佑维吓了一跳:“你干什么?”赶忙探臂挡住她的身形,生恐被人看见。
杨仪没理会,低头解开外衫,在腰间一探,慢慢地拿出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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