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的人,不用忍受任何诋毁侮辱,而我,就算再怎么努力出色,都逃不开‘病秧子’、‘短命鬼’这些话。你们当初既然狠心拿我做人质换取富贵,何必又要救我,倒不如死在那场意外里……大家都好过。”柳玄沨眼里流出怨愤的泪水,呼吸也变得急促,脸色涨红又逐渐失去血色,柳父赶紧输送内力让他体内紊乱的气息暂时平稳,下人传唤大夫来时,他的气息已经很弱,众人都以为他怕是撑不过了。
幸运的是有一点武学的底子,平日勤加锻炼,身体还算好,挺过了这一关。
柳玄旻也是后来才知道二哥的病不是天生就有的。
柳父早年在江湖地位还不是很高,因为与杨甚交好,有人斗不过杨家,只能拿柳家出气。当年禄兴派横空出世,自称身负襄花谷绝门秘学,又不分黑白大肆敛财,有人便借助禄兴派之手想要让杨家难堪。
只要杨甚在武林大会上承认自己当年技不如人,暗算了玉溪山庄的庄主肖况才夺得天下第一的宝位,就解了柳家公子的毒。
禄兴派巴不得事情闹大给自己树立名气,从始至终作壁上观,不肯交出解药也不肯供出幕后真凶。玉溪山庄一败后说到做到,没有再涉足江湖,不知这背后的主使是真要为玉溪山庄讨还公道,还是寻个名目击垮杨家。
总之,杨柳两家也十分为难。时值宁家与杨继承至宝,分获藏宝图,一旦承认此等卑鄙行径,必然引人不耻,武林至尊之位易主,藏宝图拱手让人。
商议过后,柳家决定牺牲柳玄沨,保住杨家,对外称柳玄沨之病并非人为,实乃天生,谣言四起,定是有人居心叵测意图对抗正道。此后虽仍然有人怀疑,但是为人父母者无不爱子,旁人也无法质证。
自此,在杨家的支持下,柳家地位水涨船高,并且在杨家失势后,顺利顶替杨家与宁家并列为江湖两大世家。
此等秘辛不足为外人道,但是柳玄沨自己耿耿于怀,他厌恶父母的“深明大义”,怨恨他们迟来又多余的关心,然而在家族荣耀面前,他自己的不甘也只能抑郁于心罢了。就连对路言昭和方声眠,他也只能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对这秘密缄口不言,将错全然推到禄兴派的头上。
他以为自己久处家室,可以对外人的奚落充耳不闻,但当直面听到这些鄙夷的话语,目视到嘲弄的眼光,他忍耐已久的怨闷还是忍不住兴风作浪。
侥幸不死之后,他无欲无求,只等着死亡的那一日,事情的发展却又不如他所愿……
柳玄旻不知道平日病殃殃的二哥生气时竟然弄得如此阵仗,之后一度害怕同他亲近。然血浓于水,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这记忆便逐渐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模糊。
第二次生气是初遇方声眠时他偷喝了别人的酒,又因为贪吃被人下毒险些丧命,回去养好伤后不仅二哥生气,父母和大哥,姐姐也严厉指责自己。他自小养尊处优,长辈怜他年幼从未责罚,偏偏二哥这次狠狠抽了他的屁股,一个月后才养好,就连饮食也处处克扣。
慈明在中途被人叫走,柳玄旻只好自己一个人去找方声眠,原本定好的房间她根本没有住,自然不可能找到。当他要去路言昭的房间时,在附近看到监寺素安大师正一个人蹲在草丛附近找着什么东西。
素全为人严正不阿,一向繁忙,早上寺庙虽还未开始接待香客,但是他一人在宾客住所鬼鬼祟祟的样子也让人有些好奇。柳玄旻忍不住驻足偷看他在找什么。
等了一小会儿,才见他用叶片在地上刮了一层薄薄的粉末,装在了小竹筒中藏进了袖子,柳玄旻顿感索然,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他摇摇头无趣地继续往路言昭的房间去,素安却叫住了他。
“柳三公子,请留步。”素安大步上前,眉目间有些厉色,或许是顾忌他的身份,言语还算恭敬,“方才我正忙着清理不小心遗落的鼠药,不知你来了,早就听说你贪吃,这鼠药看着倒是像糖粉,我是想提醒你一句今日饮食可得小心,莫要再随便吃什么东西了。”
柳玄旻并没有放在心中,只觉得这素安往日那么一丝不苟,鸡蛋里挑骨头,怎么还把鼠药给弄漏了,想着上次慈明因为无意放飞了他救治之后养的鸟而被大肆责骂,不免要借此机会嘲讽一番。
“嘿嘿,素安师傅你不去主持那里领罪,当着众人检讨自己的错和我说有什么用。我也不是目侠耳聋,既然看到了听到了自然不会误食,可是此地香客若带着比我还年幼的孩童,他们不知这些吃了又当如何。你偷偷摸摸地捡起来就能相安无事么?”柳玄旻就想着让他也出一次丑。
不过他这样说,素安也并没有不平,反倒是安心了一样,“你说的是,待我处理完残留的鼠药便会去大家面前承认错误,并且通告全寺,防止外人受伤。既然你已经明白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素安又匆忙蹲下身子找药粉,柳玄旻没有看到他难堪的样子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反而有些堵。
就像柳玄沨一样,他也摸了个空,路言昭依然未归,他的心愿落空,只能忍着性子小心照顾柳玄沨的脾气,尽量不招惹他。
有慈明在还好,二人可以聊天,回去的路上柳玄沨不发一言,只一味看着窗外。本来准备在安福寺多待几天,但是柳玄沨心情不畅,便急着回家去,不愿在外多待,柳玄旻这时候自然不敢顶嘴,只能随他回去,连素安的当面认罪都没有机会看。
路言昭的蛇还未还给他,柳玄旻担心二哥看了不喜,睹物思人,便将蛇给了乾毅让其照料,等到家之后再送到他院中。
到了柳府,柳玄沨还嘱咐路言昭和方声眠回来了便告知他一声,下人却说:“路公子今天一早就回府了,说是有事先回来处理,公子若是想见,我现在便去唤他一声。”
“……不必了,他们师兄妹是一起回来的吗?”柳玄沨拦住了下人要去找路言昭的脚步。
“这倒也没有,只有路公子一人回来了,未见方姑娘身影。”下人恭敬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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