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贱贱的。
以前江茴胆子小,自己一有点动作就大惊小怪,如今完全信任,咋还有点不适应了?
后面这些日子,师雁行只是继续盯着两家铺子的买卖,每天对三妹等人的厨艺进行考核。
而这个时候就能看出卖身契和雇佣制度的差别来了,前者真的是毫无保留,玩命似的学习长进;可雇佣来的人却轻易吃不了这个苦。
如今,后厨烹饪、西点制作等关键技术都掌握在自己人手里,譬如红果等人做得再好,也只能负责店前,师雁行不天天盯着也能放心了。
分店的自助餐卖得还是很好,这几天也确实有自称过来陪考,家境艰难的,要了免费的饭菜吃。
郭苗就有点担心,“掌柜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啊?”
前儿有一个来要免费饭的,长得可胖了,瞧着一点都不像家境艰难的样子。
师雁行回答得毫不迟疑,“会。”
郭苗:“……”
那还这么做,多亏啊!
师雁行笑道:“这种事是免不了了,况且能豁出面皮来白吃白喝的,毕竟是少数,就算亏损也有限。”
就算一天有十个来蹭饭的,才多少成本?
前后一共就考这么几天而已。
可对比付出的这点成本,他们换来的好名声更重要。
郭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她勤俭惯了,属实有些心疼,况且名声这种东西,眼下也看不出能给店里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其实她是有点不大理解的。
但郭苗一直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很清楚,就是个干活的,掌柜的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干。
想那么多干啥?
直到二月二十二,县试彻底结束,王江才突然派了人来,说她请她一会。
第118章 毒草
双方约在一座茶馆, 师雁行第一次同时带了胡三娘子和李金梅两个人,仅留姚芳看家。
倒不怕王江会暴起伤人,只是很多时候,谈判时的气势和排场也很重要。
王江倒没整什么幺蛾子, 甚至主动要了茶点, 直接问她有什么打算。
反正前面大家就差没打在一起了, 这会儿场面话说得再动听也无用,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简单来说, 就是大家各展所长, 组成一座全新的代表五公县的美食城,这样可以分摊风险, 降低成本……”
师雁行给出的方案很简单, 但是可操作性很强, 就是后世常见的综合性美食城。
王江认真听完,隐约品到一点滋味, 言简意赅道:“就是合而为一,几个人凑在一处开饭馆?”
好像有点道理, 可是又觉得有些不靠谱。
师雁行笑道:“是也不是,如果单纯只是一群人凑在一起开饭馆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们要做的是扬长避短,譬如那家的茶点好, 便主推茶点;这家的红案好, 便主攻红案……”
如果单门独户开饭馆,就必须样样精通,可如果综合起来, 大家群策群力, 那么就可以只做自己专精的, 其他短板由伙伴来补足,呈现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这样食客只要进了那座美食城,就绝不会空手而回,最后转来转去,银子还是落到他们这些商户手里,总比在外面单打独斗强的多。
王江陷入沉思,脑海中飞快盘算着此举利弊。
听上去好像确实有些道理,可若真做起来……能行吗?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不然他跟二弟为什么要分开开酒楼?
都说同行是冤家,那么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硬凑在一起,还不乱成一锅粥!
“听师掌柜的意思,仿佛不止你我两家?”
王江的语气有点微妙,像极了“你在外面竟然还有别的狗”。
师雁行点头,“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的大一些,博采众家之长,彼此也能相互支撑。”
这话中丝毫不掩饰野心。
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二王绝不可能毫无芥蒂的相信师雁行,而同样的,师雁行也永远不会给予对方全部的信任。
但如果要去州城做美食城,二王的酒楼就是绕不过去的坎儿,势必要拉他们入伙。
所以师雁行需要同盟,需要有其他人来对二王形成牵制,让他们投鼠忌器。
大家一起结成联盟,如果那个时候他们再做对不起别人的事,就会堕为整个五公县的公敌,亲手摧毁自己的根据地,退无可退。
而且说句最不好听的,假如最后美食城真的办不下去,只要档口众多,肯定还有后续想来接盘的,师家好味顺势脱离出来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等到了那个时候,想必已经在州城拥有了一点群众基础和号召力,或者至少也摸清了那滩浑水,自己再单打独斗就方便得多了。
之前的例会上,师雁行也曾接触过其他商会同行,且不说大家的真实想法如何,至少态度还都比较和气。
究其原因,一来师雁行入席一事木已成舟,他们反对也无用,只会徒增敌人,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二来那些人本就没有决策权,有没有新人入会入会?入的到底是什么人?对他们来说也无关紧要。
第三呢,就好比随堂考试,如果你考八十分,前面有几个考八十五的,你肯定会不服,觉得大家其实都差不多,随便努努力就超过去了。
但如果对方一直考一百二,那你可能连攀比的心思都不会有。
那些人要么实力不如二王,要么不如王江有闯劲儿,指望他们出头挑大梁是不成的。
但如果有人提前搭台,想必他们也不会介意顺道来唱出好戏。
王江在商场中浸染多年,多少猜出几分意思,当场嗤笑出声,面上满是不屑,“就凭那几块料?”
一句话,就把师雁行给摘出来了。
平心而论,他虽然看不惯师雁行的所作所为,甚至在自家买卖被抢时一度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但私下里确实佩服她的本事。
这年月,混碗饭吃本就不易,更何况还是个曾经一无所有的孤女,哪怕有些运道加身,也必然有真手段。
就好比那些话本子上说的,你若在外闯荡江湖,看见三种人,千万不要招惹:
孩子,老人,女人。
孩子嘛,自然是怕打了小的引出老的,可女人,绝不会比这个更好对付。
平时你可以看不起她们,不过案板上的鱼肉罢了,可但凡能混出头的,绝对不是好惹的,因为她们承受苦难的能力超乎你的想象。
所以这些年哪怕兄弟俩看不惯刘翠兰,也只敢阴阳怪气说点酸话,从未真刀真枪干过。
师雁行没受宠若惊。
谢谢,这份重视是我该得的。
她没急着反驳,只是抛出另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那些都是后话,成不成的只有试试才知道,眼下最大的隐患是我们彼此之间缺乏最基本的信任。”
不光是对底下那些合作伙伴没信心,甚至这会儿坐在桌边儿谈买卖的两位说不得也是各怀鬼胎。
王江没否认。
老实讲,就今天他们俩人能心平气和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合作,就他娘的不可思议!
毕竟不久之前还是敌对状态,虽说利益至上,可心里那道坎,却不是说跨就能跨过去的。
师雁行在这儿担心王江不靠谱,没准儿王江也在提防,琢磨这丫头片子会有这么好心?是不是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找机会把聚云楼剩下的大宗买卖都抢了?
“大致确定人选之后我们需要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说清楚各自的优势,还要进行统一的培训,尤其是对外待人接物方面。大家以后就是一个整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哪怕不能互帮互助,也绝不可以互拖后腿。”
听到“对外待人接物”六个字时,王江下意识皱眉,总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师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哦,那我就直说了,”师雁行还真就直说了,“贵店从上到下都有些眼高于顶,更曾发生过当众逐客的事件,这显然很不和气生财。另外,令弟还曾有过对人动手的事迹,这点也很不好。”
是的,没错,我就是在针对你。
二王实力是有的,就是为人不大讨喜,尤其是二弟王河,之前还曾有过打人,甚至打女人的黑历史,他的存在就是颗不定时炸弹。
如果要合作,就必须提前把这些隐患摆开,摊在明面上说。
能谈得来就继续谈,谈不拢也怪不得任何人,自然好聚好散。
有了前面这个伏笔,就算后续二王不参加或者是中途退出,也就算不上是五公县其他商户排挤他们了。
听完这些话,王江明显有些不快,但是竟然没甩袖子就走。
“我兄弟二人做的是上流买卖,往来皆是贵人……”
“恕我冒昧,说的话您可能不爱听,”师雁行似笑非笑,“若真去了州城,您也撵客?也动手?”
王江一噎,脸上头一次显出一丝窘迫。
他还真不敢。
甚至就连如今这种作派,也是后来站稳脚跟后才慢慢衍生出来的。
说白了,地大不宜居,遍地是贵人。
你去外地发展,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又如何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或许随便大街上抓一个貌似不起眼的平头百姓,就跟某位达官显贵沾亲带故。
自然要夹起尾巴来做人。
王家酒楼?
算个屁!
“王老板有这想法无可厚非,人嘛,就该往上走,能一次赚一百两,谁稀罕摆弄那十两八两的呢?换我,我也不乐意呀!
可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若咱们真打定了主意要往上爬,头里自然要受些委屈。”
说完了丑话,师雁行主动抬手帮他倒了杯茶,“我是晚辈,年纪又轻,这些话从嘴里过,未免张狂了些,可您是过来人,想必也能明白都是肺腑之言。
其实也是我冒失了,您本就是极能为的人,又有这样的资历,什么道理不懂?如今坐在这里听我班门弄斧,是给我的面儿。”
王江之前就听说过这姑娘的厉害,可今儿才是头一回实打实的见识到。
别的什么暂且不提,光这能屈能伸的利落劲儿就叫人不得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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