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芃 - 怀孕二

    “阿芃，好了点吗？”我爸拍拍我的背问。
    “嗯，爸，我想回家。”我这才发现我声音已经嘶哑。
    “好。”
    我见商笉晟有向我走过来的势头，我下意识向他喝到：“别过来。”他僵着身子，停下脚步。顿了顿，向门口走去。
    他鞋尖本来就是对着门外，一瞬间我觉得我很是可笑，自作多情的可笑。我被居然能在别人设计的坟墓待了这么久且浑然不知。
    走出房间，服务台的护士神态各异地看着我。我自嘲道：真真一场好戏：要求亲子鉴定的暴怒岳父，咨询堕胎的怀孕妻子，被扇巴掌的丈夫。一个元素已经够狗血，更何况集齐了叁个元素，真他妈狗血到家了。
    我爸没说什么，拉着我走出医院。
    “你有什么资格哭？你就没有错吗？今天我是看着你怀孕的份上才没打你。”我爸红着脸，义愤填膺指责道：“约炮是吧啊？约吧，现在你美啦，搞大自己肚子啦，又不想负责任啦，哭啦。”
    唾沫星子在我眼前飘飘洋。“十六岁就玩女孩，二十六岁就约炮。你哪一年能让我省心？”
    本来我就盼着我就盼着他能早点骂完，可他说到这个我忍不了：“十六岁你还好意思说啊？要不是你反对我也不会有今天什么事吧？哈？”
    “我不反对你你就打算和那女的厮守下去啊？你怎么就肯定你们可以相守一生呢？哈，我不阻止你，坏掉的是你的名声，我那是为了你好。你是个女人，不是男人啊。”
    “女的怎么了？不和异性结婚是会死掉吗？”我气的身子直哆嗦。
    “你们两个女人有多大本事？怎么养好自己？啊？”
    “你他妈……”胃部猛地抽动，苦水冲出喉咙，还冲进鼻腔，喷射到我爸的脸上。
    擦拭干净后，我和我爸都平静下来。“我也有错，当时那盂拿着你们的聊天记录给我看，我高兴到热昏头了，就想着你终于正常了，可以把你嫁出去了，就没和你核实，不清不楚地就把你嫁了出去。”
    “什么记录？”我懵了。
    “就是他伪造了你们热恋时的聊天记录。”
    “爸，我想看看你手机里的商笉晟微信。”
    我爸迟疑看了看我，翻开手机递给了我，果真是那个头像—一条马术用的鞭子，地区：香港。
    记忆中的事物一一对上。商笉晟说过他小时候在香港长大，他认为他是香港人也不错吧。他还说过  ……
    我不敢想以后。我很是心疼我自己。现在，我可以被看作是父亲赌博的的抵押物。他赌输了，我遍体鳞伤。真可笑啊，从小生活在大男子主义的家庭，我早就被这东西洗脑，我甚至还把自己当做“男子”，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女人”，一件“物品”。
    回到余杭，我扒拉两口饭，锁上房门，拉上帘子蒙头睡觉。第二天中午，我被阿姨叫醒。午饭后，就停歇一会的功夫，万般复杂情绪涌进身子。
    我记得我说过  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的，我还说过我……我不许背叛我自己，哪怕是曾经的自己也不行。就这样一想我又压力一大，刚刚吃下去的饭菜又吐了出来。
    我很想逃离这世界，找来了车钥匙，走的远远的。
    今天是晴天，我觉得那阳光晃眼，我很冷。我不知不觉开到了我的小学，我就想着，再去我的中学兜一圈吧。透过围墙，里面的学生熙熙攘攘。原来我当年是这般稚嫩。我好似看见十五岁骨折时在那条路飙轮椅的我。我记得那时候我认为我是人群中最闪耀的那个。
    学校旁那家只卖蝴蝶酥的店还开着，我高中每逢周末放学喜欢和我的前女友买一个边走边吃。
    买一个吧，拿出银行卡买单。却又被告知余额不足。我确认我没拿错卡后，就有些懵了，又没钱了啊。
    “女士，我们这边可以扫码支付。”服务员指了指付款码。
    “我不要了，抱歉。”我也想扫码支付，只是刚刚商笉晟连续打了几个电话过来，我烦躁得很。一冲动就把手机卡在座椅边上折断。
    忽然觉得我父亲说的是事实。我叁年的工资，被我用叁个月用光。我靠什么养活自己？
    我就一物件，我现在失去了任何价值。
    由于我吃了睡睡了吃，没骨头般躺在床上不肯起了半个月之久。我爸给我请了个四五十的月嫂照顾我的起居。
    对于这种正处于更年期的面容严肃的中年妇女，我十分地深恶痛绝，更别提对着她们的脸。
    “张大小姐，你现在不能再睡，你该出去走走。”那阿姨对我喝道。
    “好。”我懒得与她费口舌，她那嗓子总让我想起我高中抓我早恋的年级长，我听的很是不舒服。我爸对这月嫂很是满意，原因也挺简单：她敢骂我。
    我回余杭也快一个月了，也还算平静，没有了姓商的那畜牲碍眼，我过得还算快活。
    只是我真的很想睡着，睡着就不用看见西瓜般的肚子，也不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烂事。
    有时我会想起我妈。对了，我妈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叫什么蓉。
    我穿好运动鞋，扶着腰向门外走去。我走向一片自建房区，熟悉地上楼，找到我租的小单间。这片区域离我家也就叁百米，月嫂要我出门活动，我就会到这出租屋睡上叁四小时，然后装作自己很累的样子回家，回到家后继续睡觉。
    我不想自己醒着，我不敢面对未来，我不想背叛我。可我已是背叛了。我不想看见我的肚子，我想这个世界消失。
    一个月后，我像往常一样去出租屋睡觉，我爸杵在那门前死死盯着我。我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狡辩没有任何意义。
    “咱进去说吧，我腿麻。”我轻轻推了推我爸以示借过，他没动地方。
    “我腿麻，让一让我好开门。”我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是没动地方。
    我双腿发软，实在没耐心，向他哄到：“让开，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吗？”
    他涨红了脸，侧过身子指着我发抖。
    我瘫软在床上。“对不起，刚刚麻得厉害，没忍住。”
    “从小到大我教过你的都死哪去了？不舒服就连你的素质都不要了？啊？”我爸气的发抖。
    “长翅膀了啊，换个地方睡觉啊？觉得你要当妈了吧，我管不了你？夫家不理你，我不管你，你相当于一摊烂泥。”
    “张昭你还要脸吗？我变成烂泥与你脱的了关系？”
    他没再说话。
    “张姌芃，你给我滚回去。”
    本来我没打算继续和他对骂下去，他这句话反而激发了我的逆反心理。“我不回去了。”
    “行，那你就别回来了，在这等着发烂发臭。”他摔门就走。
    我把自己从里到外裹紧，明明入夏了，我却冷的打哆嗦。这是我第一次对父亲失望。
    我不想再想下去，双手抱住自己，蜷缩双膝，昏昏沉沉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