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 第七百四十一章 极其廉价的烹饪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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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祁玉的南巡之路,走的并不是非常顺利,在朝中,一些福建、江西、广州府的朝臣们提出了反对意见。
    宁阳侯陈懋在大明皇帝要南巡广州府的做法,也有一些微词。
    不是说朝臣、陈懋反对陛下南巡,而主要是南方蚊虫过多,容易造成疟疾、感染等事。
    而且被蚊虫叮咬之后,奇痒无比。
    尤其是南方出身的朝臣,更知道这种痛苦。
    朱祁玉赶到了福建之前,就得到了太医院送到南衙的成药,名叫六神丸。
    是由牛黄、麝香、防风、蟾酥、雄黄和白藓皮六种中药材研磨成为细末,用酒化蟾酥后,调匀为丸儿,芥子大,制备的成药,使用时研磨外敷,有止痒的奇效。
    这个药方是太医院根据宋《太平惠民和剂局方》六神丸改良而成。
    朱祁玉总是觉得这个味道非常熟悉,大概和后世六神花露水一个味道。
    福建的官道驿路十分的宽敞,为了避让大明皇帝的御驾,官道驿路上只有大驾玉辂在前行,而各个驿站停满了马车,等待着皇帝车驾过去之后,再行上路。
    朱祁玉看着窗外绵延的棉田,四处都是春耕的百姓,对着冉思娘说道:“正统十三年,安童在兴化县龙纪乡起兵,从兴华县莆田北上,攻打福州府未果,沿路向北,自古田入建宁府,所郡人遭其惨酷,无一方免者。”
    “在正统十四年正月,宁阳侯陈懋平定建阳之后,城中仅剩下三百户,四百六十一人。”
    冉思娘的眼神里充斥着惊骇,瞪着大大的眼睛问道:“多少人?”
    “三百户,四百六十一人,闻王师至,无不长泣不止。”朱祁玉又重复了一遍。
    正统十三年起的福建民乱,是一个悲剧。
    民生凋零最后就反应到了十室九空这四个字之上,建宁府建阳县整个县城,只有四百六十一个活人。
    陈懋在正统十四年正月的奏疏,可谓是字字句句催人泪下,人间地狱不遑多让。
    朱祁玉继续说道:“至于起兵的那个安童,则是被邓茂七给杀了,同样都是民乱,安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连同样是造反的邓茂七都看不下去,追击至蒲城,将安童斩于城中。”
    “但是邓茂七的军卒也时有抢掠,千里无男丁耕种啊,白骨累累。”
    朱祁玉的车驾在蒲城外的驿站停下,琉球巡抚、澎湖市舶司提举、左都御史陈镒;福建巡抚滕昭福建行都司提督军务、兵部郎中滕昭;左布政邹来学;右布政张斌;左按察胡鉴;右按察林至;福建行都司都指挥使陈钊等等官员,齐聚蒲城,见圣驾至,三呼万岁,三拜五叩。
    朱祁玉下了车驾,示意众爱卿平身,才伸了个懒腰说道:“这福建,很不错,比朕想的要好许多许多。”
    “在九江府的时候,江西巡抚姚龙就时常抱怨,说江西的百姓都跑到了福建,朕今日刚入蒲城,就看到沿路春耕,着实是让朕欣慰。”
    正统十四年的福建已经被群雄蜂起给打的稀巴烂,十年之后的今天,则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朱祁玉是个俗人,他就喜欢看到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的样子,看着就心里舒坦。
    这让朱祁玉看福建地方官员都顺眼了几分,肯定了他们在这十年的时间里的成果。
    姚龙是从福建巡抚平调到了江西巡抚,在福建的时候,姚龙天天想方设法的挖江西的墙角,等到到了江西,姚龙又变成了想方设法的阻止福建挖墙角,也算是趣闻一件。
    从浙江到了福建,朱祁玉就感觉到了大不同。
    “承蒙陛下天恩浩荡,臣等蒙陛下不弃圣恩,方有微末之功,臣等不敢居功。”滕昭这刚站起来又要跪,但是看陈镒的脸色,最后没有跪下,俯首说道。
    陈镒挂的是左都御史,也就是都察院总宪的京官衔儿,巡抚鸡笼岛和琉球三府,主持澎湖市舶司的筹备经营之事,是朱祁玉的肱骨之臣。
    这个当年在张秋、靖安河套治水的老臣,苍老了许多。
    陈镒了解陛下,除了一些绕不开的礼仪,陛下并不喜欢朝臣们动不动就磕头谢恩谢罪,在陛下眼里,那是无能和推脱责任的表现。
    陈镒比滕昭知道的更多一些,比如他知道陛下有块参政议政的通政司七品官的信牌,他知道陛下喜欢体察民情,但时至今日,陈镒依旧不知道,陛下用的什么评判标准去判断民生好坏。
    朱祁玉的判断标准非常简单,他的标准,就是孩子。
    如果他到了一个地方,能看到许多的孩子,就表示这个地方的百姓有奔头,能婚配,能生孩子;
    如果这些孩子不是面如菜色,眼睛里有些灵气对什么都很好奇,那代表勉强能吃得饱;
    若是这些孩子还有双鞋,那不得了,那朱祁玉必然要肯定地方官吏为官一方,做的很不错,要好好褒奖一番。
    朱祁玉从浙江入福建,第一感觉就是孩子变多了。
    田间地头的孩子们,在帮父母干农活或者嬉闹玩耍,父亲或者母亲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娃娃。
    而且这些孩子看到了大驾玉辂,都是三五成群的指指点点,大呼小叫,最重要的是,大部分的孩子,脚丫子上都有鞋。
    朱祁玉下了车自然是满面春风,夸福建地方官吏,做的不错。
    “上上一个福建左布政叫宋彰来着,还是宁阳侯监斩?”朱祁玉看着陈懋笑着问道。
    陈懋自然想起了当初监斩宋彰的场景,宋彰搞出了冬牲,激化了福建的人地矛盾,拿走了百姓的最后一口粮食,百姓才揭竿而起。
    宋彰是孙太后的堂妹女婿,当时驸马都尉、陛下的姑老太爷赵辉还递话儿要救宋彰。
    宋彰被砍了脑袋,赵辉自缢死在了北镇抚司。
    “是,那场面,臣至今还记得。”陈懋不胜唏嘘的说道。
    当时宋彰人头落地的时候,福州城内还放了鞭炮。
    那时候陈懋还记得他收到要监斩宋彰诏书时的感觉,那就是太阳再次升起,艳阳普照大地。
    时至今日已经将近九年的时间,陈懋确信,自己当时的感觉,没有错。
    要说福建地方的官吏有多好,那不见得,但是宋彰作为左布政,朝中二品大员,还是孙太后的堂妹夫,最后还是被斩了脑袋。
    福建地方官员,在做事的时候,总归是要念起宋彰的教训。
    建宁府下辖,建安、瓯宁、建阳、崇安、浦城、松溪、政和七个县,因为这里盛产竹子,为造纸提供了丰富的原料,造就了造纸业的发达,由于造纸业的发达,为印刷业提供了充足的纸张。
    每一个县,都有制墨作坊,为建宁府的印刷业提供足够的墨。
    建宁府又盛产梨木,为刻版提供了优质板材。
    这些条件,都决定了建宁府印刷业的兴盛,就连浙江、江西、南衙、江苏等地,都是来建宁府购书。
    而福建也是南方诸省最早推行农庄法和普及社学《俗字表》和《算术》的地方,现在也负责供应南方各地的书籍。
    朱祁玉进入了蒲城之后,看到了大量印刷极为精美的书籍,比如《水浒传》、《全相平话三国演义》、《精忠演义说本》等等。
    建宁府仅仅有堂号的书坊就有四十八家,印刷种类包含了小说、话本、百科类书等等,这里印刷业的蓬勃发展,让朱祁玉颇为安心。
    有支柱产业的地方,发展都不会太差,老爷们吃肉的时候,百姓们多少能喝到一口汤。
    下榻的别苑远不如南湖别苑,只有区区不到三十亩地,还是当年陈懋平定福建民乱的时候,收为官舍的别苑,因为陛下要南巡,滕昭特意在蒲城为陛下筹备。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朱祁玉坐在了这光阑阁的主座上,于谦、陈懋、徐承宗、陈镒、滕昭等人分别落座。
    陈镒站起来说道:“陛下,臣请陛下看一物,此乃商舶自麻林、慢八撒送来的油棕,也叫油椰。”
    兴安从陈镒的手中接过了一个果盘,里面是切好的油棕果,一指长,果实鲜红,籽白带壳,果肉为棕黄色。
    “此物有何奇特?”朱祁玉看着手中的果子问道。
    陈镒言简意赅的说道:“可以榨油,是果树结果,产量颇大,种一亩的油椰,每年可以产油千余斤,而一亩大豆产油只有百余斤。”
    朱祁玉本来以为这红油棕是果实,是陈镒找到的水果,拿出来给大皇帝尝尝鲜,但是陈镒简单介绍之后,朱祁玉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端详了起来。
    “慢八撒和麻林来的油棕吗?”朱祁玉面色严肃的问道:“果树几年可以到盛果期,好打理吗?榨油困难吗?能种在哪里?”
    朱祁玉一连提了几个问题,他真的非常重视。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油排在第三位,乃是生活必需品。
    而且大明的油很贵,每斤油要七十枚景泰通宝,也就是一钱银,一枚御制银币能只能买十斤油。
    凿壁借光、囊萤映雪这种向学的典故,就是能读得起书的寻常百姓,也用不起油。
    油灯也是一种奢侈之物。
    陈镒继续说道:“油棕树三年内到盛果期,盛果期一提大约有百余斤重,在前三年,每亩地大约只有五百斤油,第一年只有两百斤左右。”
    “不用施肥、不用浇灌,但是要除虫,也要修剪,打理简单,就连外番蛮夷都可以种植。”
    “琉球因为沧溟暖流的缘故可以种植,还有鸡笼岛东侧,可以少量种植。再有就是吕宋、渤泥、爪哇、占城、暹罗等地,这些纬度比较低的地方可以大量种植。”
    朱祁玉认真的思索了片刻问道:“其价几何?”
    陈镒十分确信的说道:“到港每斤十枚景泰通宝,是豆油籽油的七分之一。”
    他从桌下拿起了一个小油壶,用斗盛了一碗说道:“油清亮,适合煎炸,天稍冷凝固,这油可用于烹饪,都挺好,就是有点…难吃,味道上,跟猪油差不多。”
    桐油吐人,得酒即解。
    桐油有毒,服用会呕吐、腹痛腹泻,所以不能食用,是制造油漆、油墨的主要原料,直接涂抹有极强的防水、防腐、防锈。
    而豆油、籽油、椰子油、猪油以及陈镒拿出来的棕油,是烹饪油,非常适合油炸食物。
    棕油的味道和猪油烹饪差不多,但是价格要比猪油低很多很多。
    兴安将棕油放在了陛下的面前,二月初的福建天气,仍然带着些许的寒气,棕油处于一种半凝固的状态。
    朱祁玉嗅了嗅,颇为感慨的说道:“价格只有七分之一啊,很是便宜,眼下吕宋、暹罗等地有人种植榨油吗?”
    陈镒想了想说道:“大部分都是咱们大明人在雇用当地人种植,建了不少的油棕园。”
    “雇用?”朱祁玉玩味儿的问道。
    陈镒思考了片刻说出了实情,无奈的说道:“其实就是奴役当地外番蛮夷。”
    大明跑出去的富户们,在海外的模样,可没那么温良,做事根本没什么顾忌,彻底撕下了大善人的伪装,从形制的角度去说,富户们在万里海塘,搞得就是典型的奴隶制。
    奴隶制没什么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可以极限压榨其劳动成果,而且没有任何道德负担。
    大明的确有高道德的劣势,但是大明的富户们从始至终都有低道德优势,他们在海外的扩张之路,伴随着血腥和奴役。
    “他们怎么搞朕不管,能把棕油运到港就行。”朱祁玉并不会阻止他们在海外搞奴隶制。
    因为原始资本的积累必然是血淋淋的,必然是伴随着冷血、施暴、残忍、不公,甚至是让人发指的。
    但是资本的积累,要么付出大明人的血肉,要么是海外番夷的血肉。
    朱祁玉看向了于谦问道:“这次换装清汰了不少的军备,除了黎宜民和黎思诚购买的还有多少?”
    “很多,大约还有十二万三千余人的军备。”于谦对换装清汰的数据很清楚,京营的军备都是永乐年间的制式,现在全部更换为了景泰制式。
    边军对这批京营清汰的军备,并不感兴趣,他们等着换装景泰制式军备,压根看不上这些二十多年前的老旧军备了。
    处理这批军备,直接销毁可惜,但是堆在武库里,又没有用,还要保养。
    朱祁玉稍加思忖,手指在桌上无意识的敲动着说道:“如果海外弃民有需要的话,让他们和叶衷行联系下,可以提供给他们清汰后的军备。”
    “虽然他们自己选择做了海外弃民,但到底是咱们大明的海外弃民,还是给他们一点支持,油棕园、桐园、香料园、米粱园也是有人觊觎的,没有军备,只能任人宰割。”
    “于少保以为呢?”
    在陛下问起时,于谦其实就想到了陛下有这个打算,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桉,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兄弟阋墙,外御欺辱,兄弟俩儿就是门里面打的再凶,也要一致对外,这个道理是两千年前,诗经里的道理。
    于谦没有理由反对。
    陈懋坐直了身子说道:“臣以为,若是力有未逮之时,咱们大明水师,也是可以为他们主持公道。”
    事涉大明油料供应,陈懋觉得大明可以提供一定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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