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户和艾叶出了门,艾叶抹着头上的汗对叶户道:“我刚刚差点吓死了。”
艾叶刚刚也是吓得胸腔子里砰砰直跳,但刚刚小姐跟她说要一起说说话,她心里就定了。
她淡淡对叶户道:“小姐这是给我们下马威呢?”
艾叶迟疑道:“不会吧!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不象是个厉害人。”
叶户无语,不是厉害人你刚刚进门就跪那儿?她挽住她阿姐的手两人佯佯而行:“咱们冷不丁的送到她面前,这么半天了她什么都没问,就敲着锅边吓唬我们,说明小姐是个心里有数的。”
艾叶虽然是姐姐,但她习惯凡是靠妹妹拿主意,听见叶户这么说有些担心:“你说要是厉害的,咱们小心伺候。是个脾性好的咱们就敬着,这心思深的咱们要怎么办?”
叶户心里嘀咕,我哪知道该怎么办?她拍拍艾叶的手道:“咱们只管尽心的伺候、尽到本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叶户端了壶洛神茶,旁边搁了碟手指粽子,一碟红糖黏米花。艾叶端着一碟小香瓜、一碟长麻桑。她们把东西摆在竹制上漆的兰摆上,隔在月明床前。叶户给月明斟了杯洛神茶,石榴红的茶液盛在白色的瓷杯里跟抹谷的宝石似的。
叶户双手递给她:“小姐您试试味,我刚来不知道您的口味,煮的时候没加多少冰糖,您试试够甜么?不够我再给您加点。”
月明端起来喝一口,酸甜正适口。她微笑道:“不用加,正好。”看着还跪在地上擦地板的艾叶,她招了招手道:“你也别忙了,你们一起陪我说说话。”
艾叶把抹布放在一边,有些拘谨地跪坐在月明床前。
叶户用银签子插了块香瓜递给月明,笑着问:“小姐想聊些什么?”
月明摆摆手,刚吃了酸甜的吃甜瓜没什么味,她看向叶户:“你们知道这府里的叁太太么。”
叶户往回撤的手一僵,银签上的甜瓜颤巍巍的眼看就要往下掉,叶明连忙伸手接住。她以为小姐要问利盛勐的事,结果却问起土司府的叁太太。
月明小姐的心思她真是觉得猜不透。小姐等着她回话,手里这香瓜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她只好捧在手里。略一沉吟,她小心的开口:“叁太太的娘家孟定府每年泼水节后都会到利盛勐借粮,听府里的人议论过一些,听了一耳朵,不知小姐想知道什么?”
月明作势要往床头靠,艾叶连忙拿了枕头给她垫再后背。月明对叶户笑了笑:“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呗?
看着月明的笑脸叶户下意识想低头,忍着心中那股莫名地怯意柔声开口道:“叁太太是孟定土司府的大小姐,年轻时是个有名的美人,嫁到允相土司府做了叁太太很是得宠。”
说完这些她便起身去扔手里的香瓜,月明挑着眉看着她的背影。她那些话说了等于没说,这跟聪明人相处就是麻烦,套话都不好套。她把目光转向跪坐在一旁的看着就更老实的艾叶,故作不解道:“孟定府是个土司府,怎么还跟一个勐借粮?我听说孟定坝很大,且坝子又平又宽阔,土地十分肥沃,怎么粮还不够?”
艾叶果真没有辜负月明的期望,张嘴就爆了大料:“孟定府为什么这么穷倒是没听人说起,但府里的老人说孟定府现在的日子算好的,以前日子更难过,叁太太一个堂堂相坎小姐都得去街上卖米。”
月明听得兴趣盎然,手自觉地去碟子里摸了一个手指粽子,解开竹叶皮艾叶自觉地举起蜂蜜蘸碟,让她蘸着蜂蜜吃。
月明咬了一口,糯米香糯,蜂蜜泛着花香,也不知道是吃甜食真的会心情好,还是艾叶的八卦让她心情愉悦,她觉得这粽子特别好吃。
她笑眯眯地问:“这孟定府连下人管事都没有么,竟然让一个土司府的小姐当街卖米?”
艾叶怕月明吃糯食噎到,一边把杯子给她斟满一边道:“这事说起来是挺羞人的,可也完全不是坏事,罕老爷就是在路上碰见去卖米的叁太太,才把她给接回府里的呢?”
月明觉得“接”这个字用得好,一个妾不是得“接”回来么,“娶”回来的那是妻。怪不得叁太太整天揪着身份、地位说事。这人呀!越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她一个堂堂孟定府相坎小姐做了妾,摆脱了困窘的生活来土司府享尽荣华富贵,肚皮饱了,可不就该求点脸面,追求点精神层面的东西了。
叶户进屋听见她姐那小嘴还在巴巴:“他们府里大少爷和二少爷抽大烟把自己抽死了,叁太太这一辈的男丁都没了,大少爷留下一个儿子才六岁,隔房的太爷都虎视眈眈盯着呢,只要这小的出了什么事孟定府就算是断了根了,这孟定土司的位子就要给隔房的太爷当了。”
叶户听得眉毛直跳,她就知道小姐不是省油的灯。她就洗了个手的功夫,从她阿姐哪儿把话都给套出来了。以前管事婆子的竹条都打断了几根,也没打掉她阿姐这嘴上不把门的毛病。
月明见叶户进来,没继续问艾叶什么,只是盯着叶户似笑非笑道:“我一直以为凡是做相坎小姐的,必都是穿金带银、使奴唤婢的,没想到还有叁太太这种的,要不是遇上罕老爷,指不定还得自己下田插秧。这人呀,不得不服命!出身算什么?跟对了人才是要紧的,但这山指着那山高也不行。叁太太贴身的曼娥就是没弄清楚吃的是那家的饭,穿的是那家的衣,仗着自己是从孟定府跟着叁太太过来的老人,就在这府里颐指气使,结果呢?让二少爷一顿好打后扔回孟定府了。”
叶户听得冷汗连连,强笑道:“小姐您说得对,这做奴婢的哪能要主子的强?”
月明也不靠床了,坐了起来,双脚在床边一荡一荡的:“也不能这么说,这奴婢跟了什么样的主子就会变成什么样,叁太太一贯是爱掐尖要强,做奴婢的跟她时间久了,耳濡目染的不就跟着有样学样么?”
看着一脸莫名的艾叶和一脸忐忑的叶户,她敛了笑板着脸道:“跟了我首要的一件事,就是得对我忠心,要是打着伺候我的名义在这府里行不苟之事,府里要拿你们填了花园的荷花池,我是一句话都不会吭的。”
叶户脚一软,跪在月明脚下哭道:“小姐明鉴,我们过来就是伺候您的,万万不敢有什么歪心思。”艾叶也连忙跟叶户跪成一排,低着头不敢讲话。
月明淡淡道:“我就怕你们的家人被捏在别人手心里,做一些身不由已的事,如果送你们来的人指着你们打探这府里的事,那我告诉你们,不可能。我不可能让我和我爸爸搅进那些破事里面,要让我发现了,不用这府里的人动手,我一包药就能把你们都解决了。”
看着两人伏在地上,撑着身子的手抖得跟秋天枝头被风打的叶子似的,月明语气一转:“当然,如果你们对我忠心耿耿,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我回昆明的时候会带着你们一起走,离了这里你们想念书也好,想嫁人也罢,就算是想自立门户想做点小生意,我都会给你们安排好了。”
伏在地板上的两个人惊讶地抬起头,不敢相信月明竟然会跟她们讲这种话,她们有些不敢相信。跟了小姐一辈子都是小姐地人,买卖由她,生死由她,她们不敢相信这辈子还有能出嫁的一天,更何况是念书和自立门户。
艾玉激动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叶户重重在地板上磕了叁个响头,顶着通红的额头哽咽着对月明道:“奴婢知道,现在跟小姐您说什么都是虚的,但是小姐您放心,自从老爷让我们能来土司府伺候您,就是把我们的命交到您手上了,您让我们做的事我们豁出命给您办了,您不让我们做的事,就是有人拿刀架在我们脖子上,我们都不会干。”
月明下床扶起她们:“这大晚上的说这个也挺没意思的,我只是跟你们交个底,让你们知道在这个府里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咱们都能好好相处不是。你们也别紧张,你们是我的人,守住我的规矩就行,其它人敬着别得罪就行。”
叶户道:”您放心,我们不会在这府里行狂乱背德之事,更不会让您和兰老爷为难。”
月明点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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