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志恒转头看向司光远,忍不住开口笑道:“这是博古斋的镇店之宝,董其昌的小楷精品,《五经》中的《度人》一经,堪称珍品,不过你没有拿全。”
明代书法大家董其昌,书法成就极高,世人都以为其行草书造诣最高,其实他对自己的楷书,特别是小楷最为得意。
他的小楷书法自成一体,园劲秀逸,用笔精到,分行布局,疏朗匀称,用卷极为精彩,传世作品也会有不少,其中最为珍贵的,就是所谓的五经。
不过这五部作品一直收藏在上海博古斋里,作为镇店之宝,宁志恒之前逛古玩街的时候,也曾看到过,还特意鉴赏过,只不过博古斋的老板执意不愿意出售,宁志恒也不好亮出日本贵族的身份强行购买,最后只好放弃了,可没有想到,今天见到了其中一卷。
听到宁志恒的话,司光远不由得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自从得到苏越的指点,赶紧到处去搜集名人字画,古董珍玩,可是时间太紧,他一时间哪里去找?
于是回到租界和陈廷等人一商量,各自出动,去上海各大古玩名店搜集名贵字画,他们这些人可没有宁志恒那样客气,为了搞到珍品,自然是各种手段齐出,威逼利诱,以势压人。
古玩店的老板们对这些青帮大佬畏惧极深,不敢以次充好,只好拿出了一些珍品,其中就有这副董其昌的《度人》。
宁志恒又看了其他的几样物品,都算得上是难得之物,其中有不少,都是他在之前鉴赏过的,也不知道青帮的头目们用了什么手段,竟然都给收了过来。
良久之后,将手中的字画轻轻放下,开口说道:“很好,你们是用心了,这样吧!你去博古斋,把剩下的四卷经文都送过来,其他就都拿回去吧!”
听到宁志恒的话,苏越和司光远都是一愣,他们相视了一眼,不知这位藤原会长的话中之意,难道这些精品都不能令他满意?
司光远心中忐忑不安,生怕对方有不满之意,赶紧上前问道:“藤原先生,是不是这些物品不入您的法眼?这都是我的疏忽,因为时间太紧,没有仔细查看,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马上回去再收集一批珍品给您送过来!”
“不,不!”宁志恒摆手再次说道,“其他物品也算得上是好东西,只是我对字画更为喜爱,就按我说的去做吧。”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司光远,手指敲击着座椅,再次说道:“我听说你们的老板岳生,在法租界里有不少房产,地段也很不错?”
司光远一听,顿时恍然,原来这位藤原会长是看上了法租界里的那些房产,那可真是太好了!
岳生离开上海之前,就紧急处理了一批房产,用来和当时的上海站副站长宁志恒,换取了大量的物资和金钱,可是因为宁志恒认为其中一部分房产,太过于显眼,所以就主要选择了公共租界里,一些比较隐蔽的产业,放弃了法租界的那些大型房产。
后来时局急速恶化,岳生紧急逃往香港,这批没有处理的大型产业就交给了一些留守的弟子打理,可是随着局势越来越严峻,日本在军事上越发的强势,在上海的统治越来越稳固,甚至有消息称,在近期内就会收回上海各大租界,这样一来,岳生的这些产业已经很难保留了。
毕竟岳生的立场,日本人是清楚的,最后这些产业会怎么处理,就看日本人的态度了,倒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只要日本人统治上海一天,岳生就不用想回来了。
所以近期以来,万木林多次赶回上海处理这些产业,现在已经出手了一部分,如今听到藤原会长也有意,司光远自然是连声答应。
用这些产业换万木林的一条性命,岳生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司光远急忙说道:“对,对,确实是有一些房产,而且岳先生一直想出手,只是一时找不到什么好买家,藤原先生有意那就是再好不过了,请随意挑选,只要您看上的,岳先生是绝无二话!”
看到司光远答应的痛快,宁志恒暗自点头,此人心思灵敏,做事果断,确实算得上是岳生的得力助手。
其实他又何尝愿意接收这些产业,不过就是为了找个借口,把声势搞大一些,因为私下的古董交易,外界很难知道,可是大型产业的业主更迭买卖,这绝对是瞒不了人的,所以宁志恒故意表现出对岳生遗留产业的兴趣,等产业到手,只要自己再派人造一下声势,这样一来,自己出手救出万木林,也算是师出有名。
“好,司先生是个痛快人,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会让我的经理和你交涉,办理手续,至于那位万先生,我会给影佐机关打个招呼,很快就放他出来,不过我有言在先,这位万先生出来之后要安分守己,不要再被人抓住把柄,不然我对影佐将军也不好解释!你明白吗?”
司光远一听,真是喜出望外,他花费了多少心力,到处奔走,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好的结果,总算是不负所托。
他深施一礼,再次恳求道:“多谢藤原先生能够伸出援手,岳先生一定会铭记于心,绝不敢忘,只是藤原先生,您也是知道的,日本情报机关那里审讯的手段太重,木林哥久受牢狱之苦,身体病弱,根本不堪拷打,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能不能请您尽快打一声招呼,不然我怕他支持不到释放的时候就倒下了。”
司光远之所以这么着急,争分夺秒地营救万木林,就是怕他熬不过那些严酷的刑罚,所以这才再次恳求。
宁志恒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听到司光远的请求,当即点头说道:“这没有问题,我现在就给影佐机关打电话,让他们放人!”
司光远连连躬身道谢,看着宁志恒拿起书桌上的电话拨打了出去,很快电话接通,宁志恒首先开口说道:“影佐将军,我是藤原!”
那边顿时响起了影佐裕树的笑声:“哈哈,藤原君,怎么,有事情找我?”
宁志恒也没有多说废话,以他的身份,想要救一个中国人,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他直接开口说道:“哈哈,我这里确实有一件事情,是这样,我听说你们抓走了一个叫万木林的中国人?”
“万木林?确有其事!”影佐裕树一愣,突然反应过来,这只怕是来捞人的,心中暗叫不好。
他不能等藤原智仁开口,不然一旦对方开了口,以藤原智仁的地位,自己是无法拒绝的,否则就是驳了藤原智仁的面子。
可是还没有等他的话出口,宁志恒抢先说道:“这个万木林事情我略有所知,我这里欠了朋友一个人情,这样,我看就把他放了吧,您以为如何?”
电话那边的影佐裕树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下子把他逼入一个尴尬的境地,他无法在电话里多解释,他不清楚藤原智仁是不是知道所有的内情,但是他不能强调这些事情,不然藤原智仁一定会认为自己在推脱。
想到这里,影佐裕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这样,既然藤原君开口,我这里没有什么异议,我会马上下令释放此人。”
影佐裕树不愿意为一个小小的万木林拒绝藤原智仁,让彼此之间产生嫌隙,毕竟藤藤原智仁的身份太重要,对自己工作上的帮助极大,这样做太不值得了。
再说抓捕万木林,其实影佐裕树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有多少收获,即便是万木林知道些什么,他被捕这么久了,那些线索也早就没有了价值。
他之前对万木林也没有多重视,任由他关押在特工总部,不予理睬,要不是因为高陶事件,让自己和王填海在世人面前丢了颜面,他都快想不起这个人了,所以这一次审讯万木林,里面主要是泄愤成分居多,就算是万木林不开口,过几天影佐裕树也会下令枪决此人,以儆效尤。
可是这件事牵扯到了藤原智仁,影佐裕树就不会这么不理智了,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的,至于藤原智仁为什么会出手营救万木林,也许真的像藤原智仁所说,欠了别人一个人情,这件事情自己再调查一下,就可以清楚,总之不能硬来。
影佐裕树的心思电转,很快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认真权衡利弊,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宁志恒也很清楚这其中的利害,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听到影佐裕树答应的痛快,也是温言笑道:“那就多谢将军了,我这就派人过去。”
听到这话,影佐裕树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笑着回应道:“好的,我马上安排,藤原君,我这段时间太忙,等有时间,我去社院找你手谈几局。”
“哈哈,那就一言为定,我随时恭候!”
宁志恒又和影佐裕树闲聊了几句,这才轻轻放下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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