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门口,浑身洁白的小女孩站在屋檐下面,手里还抓着一把打开的遮阳伞。虽然已经是初秋,但是她的身体受不了一点阳光,随着太阳的移动不断往里躲藏。
门口来往的学生和学生家长路过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孩时纷纷侧目。小兔感受到那些探究的目光,头越来越低,下巴快要磕到胸口。
她自卑又敏感,即使那些目光大多是好奇,她也依然没有勇气站在人群里和他们对视。
“沉纯歌——”
低沉的男声传进她耳朵里,这个名字她叫了没几天,还有些陌生,但那清泠的音色她很熟悉。
小女孩抬起头,目光穿过人群,一眼就看到那辆黑色的车子。
站在马路另一端的年轻男人拯救了她的窘迫,她打开红色的小伞,洁白的四肢摇晃着跑到他跟前。
小兔子在墨城过的并不好,十二岁的年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身高。沉云朗一把将她抱过头顶,盯着那双粉色的眼睛。
“怎么就吃不胖呢。”
体重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之前及肩的长长了些。
男人将小孩塞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从后座上拿了个外套挡住她裸露的小腿。
大概是孩子的心性,自从沉云朗在那个镇子上把极度恐惧的小兔子抱回家开始,她就变得格外依赖他。也正是如此,沉安安才叮嘱他问问小姑娘这几天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她。
“和同学玩的好吗?”
小姑娘正看着窗外向后飞驰的行道树,一片落叶从半开的车窗飘到她头顶。她拿下那片黄色的叶子夹在嘴巴和鼻子中间玩了一会儿,在心里斟酌该如何回答他。
最后她还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麻烦其他人。
“好。”
“云朗哥,我下午可以去看奶奶吗?”
其实她过的并不好,这个人多的大城市与自己格格不入,她来了之后反而没有在墨城时自由,虽然那个地方被战火摧毁的残破不堪,但最起码月奶奶和那些孩子都不会用另类的眼神看着自己。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开心,但沉云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孩,只能在下一个路口调转方向盘直接去了沉月居住的小院子。
......
周六的早晨,沉云朗吃完早饭要出门去学校,无意回头看了一眼,就瞥到站在客厅窗口扒着窗框的小东西。
她只露出半张脸,眼神楚楚可怜,小嘴巴嘟着,和在军营那天一样。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看孩子,却被她的小模样弄得不忍心丢下她。
捂着额头吸了口气,他过去拉开窗户,两手托着她的腋下把她从里面抱出来。
小小一只,比自己的腰高不了多少。
“跟着我去吗?”
两扇雪白的睫毛忽闪几下,然后张开细软的手臂,抱住他的大腿。鼻腔里轻轻哼着:“嗯。”
他无奈,抱起小姑娘上了车。
秋风将草地染得枯黄,大片空地上的阳光让小姑娘看不真切眼前的景致。
她眯了眯眼睛,所有的东西,都只能看清轮廓。
军校的打靶场上都是年轻小伙子,看到沉云朗带来一个精灵似的小姑娘,几乎都围过来看。小兔子不好意思,躲在他身后,两只手紧抓着他的迷彩裤,只有偶尔被风撩起来的发丝得以窥见。
“朗哥,这是你的小媳妇吗?真白净啊。”
副司令家里从墨城抱回来一个小姑娘,唯一没有女人的沉家老二就成了众人唯一打趣的对象。
“别胡说八道,我妹妹。”
他小兔抱起来,绯脸的小脸按进颈窝,长腿一迈到了放枪支弹药的棚子下面。
“你待在这里,嗯?”
沉云朗说完话,刚拿起一把枪,却看到小姑娘的眼睛也定在他的手上,他往哪动,那双小眼神就也跟着往哪动。
“来——”
他捏着女孩的手放到枪把上,“握好。”扣动扳机,“呯!——”
男人全神贯注,子弹正中靶心。
小姑娘被他英姿飒爽的模样惊得有些慌神,这样的沉云朗不常见,她只在墨城小镇那一天见过一次。
“好厉害......”
“呆瓜!”
沉云朗看着她的傻样有点后悔带她出来。拍拍小丫头的脑袋,把枪整个递给她,又拉过一个学弟过来教她,自己到一旁去练习。
他突然不理自己了,小兔还以为她哪里惹了他,剩下的几个小时都靠在棚子里郁郁寡欢。等再回到家里,沉安安却告诉她沉云朗给她换了一个学校。
她抿了抿唇,顿时忘了一上午的冷落。
看着坐在沙发上静静品茶的男人,过去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小孩儿如此郑重的感谢让他有些不自在,他笑了一下之后又装回严肃,提着她的衣领放到一边,只希望她能少来叨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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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月在孤儿院摔了一跤,很严重。而沉家大部分人都不在家里,等沉云朗赶到医院的时候,小姑娘小小的身子正蜷缩在地上靠墙上,白皙的小脸泪光莹莹,像被遗弃的洋娃娃。
她看到沉云朗,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住。粉色的眼睛像两颗宝石一样不停闪动,被眼泪浸润的越发通红。
“哥哥,奶奶会不会死?会不会像爸爸妈妈一样死掉?”
她抓着他的衣服,小手的关节都被拧得轻微变型。
他盯着那两只在颤抖的手,几乎无法从上面感知到温暖。
患得患失他没体会过,成人之后也再不会懂。可他明白奶奶对她的重要性,对她来说他们只是收养她的人,奶奶才是她的亲人。平时不会对其他人言说的委屈都只会和她讲,而在沉家的小姑娘永远乖巧懂事,从来不曾露出半点小孩子任性。
就连现在拉着他不放都小心翼翼地,始终都避免碰到他的皮肉。
她太卑微了,让沉云朗这种从来不会怜惜的人都忍不住次次心疼。
他把她抱起来,给她擦着眼泪。
这时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医生往外走,摘着口罩。
所幸送来医院的时间及时,手术也成功,沉月虽然还没醒但性命无虞。
晚上,沉初沉安安从机场赶到医院。在看到奶奶醒来,又亲口对她说没事儿的之后,小兔子才肯回到家里休息。
回家的路上小兔一直低着头流泪,沉云朗回忆着已经模糊的小时候的种种,车子停在了路边。
他下车进了旁边一处便利店,再出来时手里就拎着一个袋子。
小兔隔着黑色的玻璃看不清楚,只能看到里面装得都是花花绿绿的东西。
沉云朗打开车门把那袋东西扔到她身上,打开才发现里面都是糖果。
她挤了挤鼻子,偷偷掀起眼皮瞧他。虽然自己不喜欢吃甜的,但毕竟是哥哥的一份心意,还是搂在胸前,粉唇轻轻嘟起,“谢谢......”
两人回到家里,沉云朗把小姑娘抱进房间里之后就没再去看过她。
他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本来是打算下楼喝杯水,路过小兔房间的时候却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
他下意识看了眼走廊一端的钟表,他们回来已经有快两个小时了。想到那双通红的眼睛,敲了敲门,哭声便在一瞬间止住。
“兔兔?”
良久之后。那才传来回音。
“我睡了。”
小姑娘瓮声瓮气,一听就是在骗人。
沉云朗皱了皱眉,转开扶了许久的门把手。
浑身洁白的小人循声回头。
她抱着双腿坐窗台上,风吹着雪白的头发轻动。淡蓝色睡衣包裹着瘦小的身体,像个空中飞舞的雪精灵。
单薄又脆弱,沉云朗张开的嘴重新合上,本想呵斥她的念头瞬间荡然无存。
她的脸动了动,看着立在门边的高大男人,表情有被抓包的不自然。
“我,我是打算睡了的。”
月辉将她脸上的泪痕照亮,淡粉色的眼瞳看上去美得不真切。男人过去用抱小孩的姿势将她从窗台抱下来,在摸到她身体的冰凉时,那眉头皱得更深,两道剑眉的眉尾高高挑起。
“哭什么?”
沉云朗的掌心温热宽大,几乎能将她纤细的小臂整个包裹。小兔一身骨头又瘦又小,坐在他手臂上真像个小孩子。
她小手张合几下,迟疑着搂上他的脖子。
还没能止了抽泣,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我害怕......”
奶奶面色枯黄,仿佛比之前还要苍老。生在战地的孩子从小便懂得生死离别,深知人的生命有多脆弱。
成年男人无法理解小女孩的恐惧,可她惶恐不安的眼神和搂着他不停颤抖的两节藕臂让他无法去忽视她的心情。
算了,因为这个小东西破的例够多了,今天再顺她一次。
他抱着她的身体轻轻放到床上又盖好被子,努力回想儿时听过的故事,却一句也想不起来。
未几,他捏着眉心放弃,抬腿躺在她身边用一手支着头,另手高高抬起,又轻轻落在她身上。
“睡吧,我在这儿。”
他扬起的左臂上有两排细小的疤痕,那是她咬的。
记忆瞬间被带回沉云朗抱她回来那一天,他也曾轻轻这样拍着自己的后背安抚告诉她不要怕,他就在这儿。
高大的身体就在一侧,将外面的夜光挡去大半。温暖的体温近在咫尺向外慢慢蔓延,化为安全感将她裹挟。惊惧的心情竟真得被缓解,慌乱跳动的心脏也渐渐平静。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云朗哥哥还在身边。
他好像一夜都没有盖被子,她看了一会儿他,伸出小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确认他没有生病才塌心。又趁着他还没有睡醒,悄悄地在他脸颊上印上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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