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只得拱手称是。
殿内出现了一阵异样的沉默。这份并没有约好却不约而同的沉默,让向来老辣周详的武后觉出一份难言的局促。
她咳嗽了声,终于说道:明崇俨已经择好了日期了,就定在六月初三。
这一句神来之笔,阿弦几乎没反应过来:什么?才问出口,即刻醒悟。
武后含笑看她,目光并无素日的锐利jīng明审视,却是宁静而温和。
阿弦双耳却嗡地响动。
现在、现在已经二月,岂不是还有三个月?
她当然是喜欢崔晔,也想嫁但真的这日期赫然醒目就在眼前,却不像是一个婚期,而像是一个什么警示的字迹,让她有些头皮发麻,身体僵硬,呼吸凝滞。
武后见她不言语,笑道:怎么,难道是不喜欢这个日子吗?
迎上她含笑的双眸,阿弦脸颊微热,bī自己说:不这个、不错。
武后也瞧出她的神qíng里稍微有些羞赧,她轻声一叹,上下将阿弦又打量了一遍。
正如高宗所说,起初不觉得,但当知道是自个儿的女儿后,每一次细看,都会有一种甚是新奇之感,在此之外,隐隐地,却是一种类似自豪的感觉。
一念慈仁,武后心软非常,依依笑说:罢了,毕竟是女孩儿既然你喜欢这个日子,那就让他们定下了,那些琐碎的事也该准备起来。
又问起近来阿弦如何,比如卢家的人待她怎么样等话。
阿弦只说极好。
武后见事qíng都已说完,跟阿弦也相谈甚欢,心里竟有些难以言喻的满足:今日就到此。
阿弦正要告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迟疑片刻,阿弦道:娘娘,我还有件事想要禀奏。
哦,是何事?武后问罢,忽然留意到她用的是禀奏,便觉着可能跟婚事无关。
果然阿弦道:那件事,如果真的查明不是那位所做,能不能就昭告天下,还她一个清白?
武后原本还笑的温和,阿弦这句说完后,脸却顿时如同生铁之色:你说什么?
重新提起这件事,对于武后跟阿弦而言自然都是极难面对的。
所以阿弦甚至讳言,只用那件事代替。
可却不得不提。
阿弦鼓足勇气道:我只是觉着,如果并不是她所为,至少她要得到一个公道。
此时她所想起的,不仅是王皇后,还有萧淑妃,以及萧子绮风雪飘摇里那诡异的山庄。
一念至此,耳畔似乎有那瘆人的猫叫响起,引得她心头惕然不安。
武后的目光变幻,竟问:难道是崔晔叫你这么说的?
什么?阿弦愣怔,继而明白武后的意思,脱口叫道: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武后盯着她,仿佛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
心头又浮出一丝寒意,阿弦屏息:皇后,不相信我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武后:还没成亲,就上枕头风了
阿叔:我冤~
第304章 十指相扣
武后望着阿弦, 终于徐徐地又露出笑容。
你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 阿弦, 眼底生冷的猜忌之色烟消云散,武后道:其实我也知道以崔卿的品xing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放心, 我当然信你。
阿弦的心,就像是一条误吞了毒饵的鱼, 正吊在鱼线上挣扎扭动, 上下翻腾。
但随着武后的这句话说完,那鱼儿也就像是被人从鱼钩上摘下, 扔进了旁边的水桶内,有了暂时的平和安静。
武后又说:至于那件事,我会命人详查的, 究竟如何,等真相出来再说不迟,在此之前咱们先不提可好?
这个总比她一口否认要好的多了。
阿弦道:是。
武后道:对了,你为什么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阿弦的心又猛跳了两下:为什么?
也许, 是从当初第一次在宫内看见萧淑妃的鬼魂起,心里就种了一个因,到后来的无愁山庄同萧子绮的相处那因开始成形。
深宫的厉鬼,吞食人彘的猫, 以及那个在背后若隐若现的不系舟,这些种种,若论起源, 应该都是从那件事开始。
如果查明真相后证明王皇后跟此事无关,兴许,武后可以宽宏大度地赦免加在她们身上的罪责,以及那蟒氏枭氏的可怕的诅咒。
一来,对阿弦而言,真相昭告天下是理所当然。二来,如果真的能够从源头纠正其,也许,就不会有那许多切齿痛恨武后的人,不系舟,萧子绮,至少,也许他们心中的仇恨会淡化些许,事qíng有所缓和。
然而另一方面,阿弦却又隐隐地知道,现在要求武后如此,是不可能的,同时另一方面,要求萧子绮等放下那如海深般的刻骨仇恨,也是极艰难甚至不可能的。
但就算知道如此,她仍是想把心中的这想法说出来。
至少,这是她觉着自己应该做的、正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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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向武后进言的时候,自然是义无反顾。
可在离开含元殿,回想方才武后反应等种种后,阿弦不由地开始担心。
她先前也曾想到武后可能因此不悦,或许还会因此而迁怒自己。但她却无论如何都没料到,武后第一个反应,竟是疑心到了崔晔身上。
该不会给阿叔惹祸吧
虽然武后说过,以崔晔的品xing不会做这种事,但阿弦心里仍有些惴惴。
这连日一则忙碌一则避嫌,竟极少跟崔晔见面,也不知上回送了信过去,他看过是什么反应。
走着走着,忽然想起后日就是朝参日子,倒是可以正大光明在上早朝的时候见上一面而不怕别人猜测嘲笑想想有些可怜,还不如之前并未赐婚时候自在呢。
阿弦且想且行,不由自主嗐叹了声,正在忧虑之时,一个身着太监服色的内侍低着头走过来,不偏不倚拦在了她的面前。
阿弦心不在焉,只当他没留心,就往旁边闪开一步,谁知对方竟也随着往旁边挪开,重挡着她的去路。
阿弦垂眸,才要发问,这小太监却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美丽的脸,满面促狭的笑意,居然正是太平公主。
惊讶之余,阿弦失笑: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太平挽住她的手臂:我在宫内闷得都要发霉了,实在是羡慕你的自在,你带我出去透透气好么?
阿弦忙制止:这个使不得。
太平道:有什么使不得,你是怕母后知道会怪罪你么?实话跟你说,我偷偷地告诉过父皇,父皇都没说什么呢,反而叮嘱我要小心谨慎,还要听你的话呢。怎么样,你可吃了定心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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