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甚是稚嫩,阿弦一时想不起是谁,回头看时,却见一个半大孩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叫道:十八弟,我在这里!
阿弦看的分明喜出望外:八角!
原来这小童竟正是孙老神仙的侍童八角,之前听说孙思邈离开了长安,老神仙萍踪不定,阿弦只以为再也见不到了,谁知竟在此见到八角。
阿弦忙道:你怎么在这,老神仙呢?
王主事见阿弦又跟个小孩儿寒暄,本不耐烦要催,蓦地听见老神仙三字,便忙噤声,反而竖起耳朵。
八角喜滋滋看着她,道:我师父没回来,玄影呢?
阿弦道:玄影在家里,你怎么不伺候你师父,他老人家是在哪里耽搁?
八角才要回答,忽然及时捂住嘴,又道:差点儿犯了大错,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
之前卢照邻离开长安后不久,孙思邈也飘然而去。
后来阿弦也风闻孙老神仙是去照料卢照邻了,当时长安城里众人还略得安慰,都寄希望于孙老先生的妙手回chūn。
此时见八角守口如瓶,阿弦只当他是不敢把孙思邈的住处随意透露,免得世人知晓后闻风而至,阿弦便道:那好吧,你回长安又是何事?
八角拍拍胸前包袱:我来找崔天官,给他送药的。
阿弦一惊:找阿叔送药?
八角道:是啊,师父新炼了药,特让我快送回来,免得耽搁了天官的旧疾,八角毕竟是个孩子,又不禁得意洋洋道,这也是相谢天官忽地又紧紧捂住嘴。
阿弦又是诧异,又是笑道:你怎么啦?总是话说半截。
八角吐吐舌头:我不敢说了,一看见你,就想什么都说出来,要真的说出来就坏了大事了,师父会狠狠打我。我不说了,先走了!
阿弦才要叫住他,八角却生怕自己忍不住,撒腿钻入人群,消失之前又叫道:等我送了药自去找玄影玩。
阿弦无奈,笑着一摇头,耳畔听王主事道:这个小孩子所说的师父,可是老神仙孙思邈?
阿弦回头,却见王主事一脸探究。阿弦只得道:是。
王主事满脸惊艳:你居然认得老神仙?
阿弦挠挠头:不算,其实是阿叔、其实是托了崔天官之福。
说到这里,阿弦忽地愣住。
八角的声音在耳畔想起:差点儿犯了大错
相谢天官
阿弦举手捂着额头,心底飞快地掠过一幕幕场景:烟年自残,崔晔投毒,他手中拿着那个玉瓶
阿弦忽然想起,之前在孙思邈宅院休养的时候,曾看见过药架上放着类似的玉瓶。
而崔晔曾对她说:
不要断章取义,要知道就知道全部
至少是现在,不要指责我。
我答应阿弦,你一定会知道真相。
崔晔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
阿弦眼前,却徐徐地出现一副画卷。
层峦叠嶂,树荫葱茏。于那无边的苍翠之中,有几间屋宇若隐若现。
屋子前方,是一片碧色湖泊,犹如一块儿翡翠静静卧着。
而在不远的蜿蜒山道上,一辆小小马车缓缓驰来。
最后,马车停在那简陋的竹门前,然后,从车内走出一个人来。
一袭青色粗布裙子,随着山风飘dàng,下车之人身段纤瘦,才站住脚,似乎不胜山风chuī拂,往前一个踉跄。
可虽然衣着简陋毫无钗环点缀,但从那窈窕端庄的背影仍能看出是个绝代佳人。
而在竹篱之内,花木扶疏中,有道同样清瘦憔悴的影子,手中拄着一根竹杖,有些脚步不稳地往前。
两人隔着一道稀疏竹篱,两两相望。
所有千言万语,也都在这一眼之间了。
第145章 被鬼追
阿弦几乎无法相信自己所见。
虽然在跟崔晔谈过此事后, 阿弦选择相信崔晔, 但毕竟她所见的场景太过诡异而真实。
又加上得知了卢照邻同卢烟年之间的内qíng,这毫无疑问就解释了崔晔投毒的原因, 兴许是因为崔晔无法忍受这一宗不伦之事以及自己的夫人红杏出墙,所以选择一了百了, 杀死了烟年。
但是阿弦却也始终记得崔晔答应过她的那句话。
所以她并没有像是第一次一样冲动地指责崔晔,而是捏着一把冷汗, 隐忍不语。
没想到就在这猝不及防的时候,真相已在眼前。
如梦初醒,又似醍醐灌顶。
阿弦呆呆站在原地,心qíng起伏难以言喻,第一个不可遏制地念头,竟是想立刻去找崔晔。
虽然阿弦不知道去找他做什么, 只是想要尽快见到他,或许是因为揪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放下, 也许是因为他果然并没有辜负所说的话, 她也并未错信了他的人品。
她想当面儿跟他说一声
十八,阿弦!耳畔是王主事催促的声音。
阿弦醒神,发现王主事白胖的脸放大,在眼前摇晃。
王主事觑着她道:你今日怎么jīng神恍惚的?
阿弦回神, 抬头看看天色,却见不知何时太阳已经消失在乌云背后,天地间灰蒙蒙地。
延寿坊,涂家。
涂老娘抱着五岁的孙儿, 不停地擦着眼泪,旁边榻上是病中的涂老爷子,老头白发苍苍,容颜枯槁。
王主事道:兵部那边早已经定论了,涂明的确是擅自离队,因为你们不认,我特又走了几趟兵部核实,因此还被人嫌骂多事了呢,你们的心qíng我明白,但事实便是事实,还是不要再折腾下去了。
王主事说到这里,便向阿弦使了个眼色,想让她跟着帮腔。
然而阿弦因在来路上被连续惊吓,心里琢磨那举止古怪的番僧,以及崔晔所做,当然未曾留意。
王主事无奈,只得自己继续又说道:两位都一把年纪了,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了底下小的着想。要知道当初若不是太子殿下仁慈,恳请陛下修改了逃兵法,这会儿你们一家子只怕早也被牵连了如今是这样的局面,怎地还不知足?
涂老爷子闻听,便拍着chuáng榻叫道:我宁肯痛痛快快地死了,也不要不明不白地活着,我们一把年纪,已不在乎别的,但唯独要为了我这孙儿着想
老头儿毕竟病重,才说几句,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弦见状忙跑过去,轻轻地为老人家捶背。
此时涂老娘便抱紧孙儿,擦泪道:我们阿明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哪里错了。
王主事因觉是许圉师亲自吩咐下来的,这才几次跑腿好言相劝,见两人如此不识抬举,眼中透出怒意:你们、你们真是老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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