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在反复斟酌之后,还是决定在撤退之前要再装一回。
装逼么,或许是就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自从司马懿到了河东,便是为了当下能坑一波大的,大猎物如果没有,小猎物数量多一些也好。
在这几天,司马懿让人分头在轵关陉上修建一些『简陋』的营寨。
这种营寨真的是非常的简陋,有的地方甚至只有一个框架,烧了些杂草,钉上了一些木框架而已。
虽然这么简陋,但是司马懿还给这些营寨都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天罡北斗寨,并且在这些寨子前面还钉上了一根木牌,亦或是削了树皮,在上面写了寨名,都是些天权等北斗七星的名头,单看名字的话,确实是气势磅礴。
谁能想象在这么一条山陉之中,还有牵扯到了天罡的名头?
郭缊和李贰两个人的诈败行动完成的不错。
起初夏侯渊还有些担心在山道上遇到埋伏,但是真碰上了郭缊和李贰等人轮番『埋伏』之后,夏侯渊便是勃然大怒,因为他认为郭缊和李贰两个人,并不是真的埋伏,而是在有意拖延,是缓兵之计!
夏侯渊发现因为他担心被埋伏,所以原本应该早就抵达轵关的,结果在路上硬生生被多拖了一天半!
什么狗屁埋伏?!
竖子!
于是夏侯渊步伐越来越大胆,甚至减少了斥候探路,而是直接挥兵直冲轵关!
司马懿连个场面话都没有说一句,立刻弃关而逃,焚烧器物拥塞关口道路。
面对熊熊大火,夏侯渊自然是追不过去。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气的是遇到这么一个不通兵法的统帅,还竟然被拖延了一两日,而笑的是就算是被拖延了时间,也没能组织起什么防御,还不是一样的弃关逃亡了?
关口烈焰熊熊,夏侯渊便是先派了人攀爬上了关墙之后,对于关内进行侦测,在确定了关卡之中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让人去想办法灭火。只不过对于这种已经泼上了火油的燃烧物,大多数时候最好的灭火手段就是隔绝其绵延,然后等其烧完……
大火熊熊而起,也像是夏侯渊被逐渐点燃而起的野心。
在关口火焰熄灭之后,夏侯渊还没等关口的温度完全降下来,便是带着人走进了轵关,并且他不在那些完好的房屋之内歇息,而是宁可待在那些被火焰烧过了一遍,乌漆嘛黑的地方靠着半片残墙露营。
自从知晓了关中有火药之后,曹操等人也对于此事加以了研究和提防,然后得出了一个通用的破解方法,就是放火烧。
烧过一遍的地方,就基本上杜绝了火药的危险了。
夏侯渊虽然说不明就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既然是曹操特意嘱咐过,那么选择营地自然就是选择一些更安全的场所。这些被烧过的地方,甚至还留着一些余温,也没有虫豸困扰,除了沾染一些黑炭之色外,没有其他什么问题。
果然,一夜安眠,毛事都没有。
次日清晨,夏侯渊再次领兵出击。
夏侯渊虽然被假情报所惑,颇为轻视司马懿,但终究夏侯渊才有八百的骑兵,加上后续跟进的步卒也不过是三千之数,其主要目的不是急攻,而是要先试试看河东方面的斤两,再做下一步筹算,所以夏侯渊在攻下了轵关之后,就以轵关为据点,开始拔除在轵关周边的军寨。
曹军斥候回报轵关周边军寨的时候,夏侯渊不由得吓了一跳。
天罡北斗?
这么……屌?
结果夏侯渊亲自到了军寨前一看,笑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
这些军寨都是个空壳!
这司马懿,就是个只会装逼的书生!
夏侯渊顿时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
其实进军轵关以来,他的心中多少是有一点不踏实的。
这种不踏实,来源于之前骠骑的赫赫战绩,来源于先前骠骑人马表现出来的那种精锐和武勇,来源于他之前的失败经历,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夏侯渊才会被郭缊和李贰两个人以粗浅的方式拖住了手脚,而现在他在一顿狂笑之后,心中才算是落定下来。
原来这种只是会吹牛皮,指手画脚必然占据高位大义,搞个名头比谁都响亮,结果手下实际稀疏拉胯,名不副实的人,不仅仅是在山东有,在河东一样也有啊!
就这样的家伙,哪怕是有万数兵卒,也是不惧!
原来骠骑之下,也就只有斐潜统御的那些兵马才能算是精锐,其余的人马么……
搜嘎,夏侯渊觉得自己明白了。
夏侯渊一日之间,尽取了轵关陉七寨!
势如破竹!
不,比破竹还要更犀利,因为竹子再怎样都还要『破』,而司马懿是见到夏侯渊的人马,便是主动裂开了……
曹军兵卒见大部分的军寨都是一个空架子,也就开始渐渐的放开了手脚。
斥候很多地方不再详细观察,甚至为了赶时间开始跳过。
最初曹军还有些担忧,可是后面胆子就越来越大!
夏侯渊也是如此,他不仅是加快了行进速度,派遣了小分队朝着箕关而进,而且还公然向箕关射出了劝降书。
书信当然依旧是老一套,表示骠骑僭越,有忤逆大不敬之罪,故而奉天子令而征讨之,如今率大军前来,誓要将汝等踏为齑粉,若是晓事,就赶快束手就擒,还能保得性命,若是顽抗上命,待城破之后,难免玉石俱焚,莫谓言之不预云云。
司马懿接到了书信,便是冷笑连连。原本司马懿还琢磨着要不要写上一片言辞坦荡,文采飞扬的回复信,怒斥一番什么的,这样才能更像是一个呆头呆脑的书呆子,但是想了想恐怕会过犹不及,大多数书呆子遇到事情了多半都是手足无措才是,那有心思来写什么文章?
司马懿所以就干脆不回书信,只命城头偃旗,假装守兵数量很少,夜间则是在城墙上燃起多堆篝火,使兵卒鼓噪……
夏侯渊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对手,白天静悄悄,夜里闹腾?这是夜猫子做统帅了?在琢磨了一天之后,又是大怒,因为他发现自己又好像是中计了!
但是以两三千兵力,而且其中还有三分之一是骑兵,来攻打箕关,明显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因此夏侯渊便是急急派人往曹操之处传信,要求输送更多的兵卒前来,并且同时寻找可以绕过箕关的方法。
就是这么巧,在夏侯渊之前俘虏的那些河东大户的私兵家丁之中,就有人知道有山道可以绕过箕关去,为了不被驱赶着成为攻打箕关的炮灰,这些人毫不犹豫的展示出了自我的价值……
夏侯渊几乎是想都没想,稍微审核了一下俘虏的口供,便是决定绕过关隘,直进河东!
次日清晨,箕关外的曹军营地之内炊烟升起。
司马懿站在箕关之上看着,便是笑了笑,『曹军必然是找到了绕行山道……』
郭缊问道:『将军如何得知?』
司马懿正儿八经的职位是大理寺卿,但是这个职位并不能统兵,所以到了河东之后又加了一个裨将军的官衔,属于临时性增设的,挂靠在平阳之下。裨将军虽然不入流,但说起来也算是将军,就像是后世的客户经理。
闻郭缊此问,司马懿便是笑道:『岂不闻灭此朝食乎?若欲急攻,自当少食。此炊烟之密,盖正餐也。岂有饱腹而战之理?想必断然只是佯攻罢了,遮掩其余兵卒探寻山道……』
李贰听得此言,不由得大惊:『这……曹军若是真绕过去,又是应该如何应对?要不要去山中埋伏拦截?』
郭缊皱眉摇头道,『这山峰交错,绵延起伏……据某所知,这箕关周边可绕行的采药山路就有四五条……要埋伏,怎么埋伏?要封堵,又是如何封堵?派多少人合适?派出兵卒去了,是不是又中了曹军调兵之计,到时候曹军猛攻箕关……』
李贰顿时头大,苦苦思索起来。
司马懿微笑着,并没有制止两个人相互议论的意思。
王屋山和中条山之间的这条山陉,并不能像是潼关或是秦函谷一样,有一个非常险要的地形直接堵死,而是有多条的山道,轵关陉只是其中较大,也是最好走的一条,真要是派兵各处封堵,确实是下策。
至于上策么……
司马懿抬头眺望。
曹营的炊烟多寡,在关墙上当然看得清楚。
炊烟多,就代表全营都在做饭,也就代表着大多数的兵卒都不会加入战斗,这和夏侯渊急急冲到了箕关之下的态度是相违背的。如果夏侯渊没有找到其他的方法,那么现在应该是少量的炊烟,只是提供给进攻的兵卒一些简单的吃食,不饿即可,不可能让其吃得饱的,以免这些兵卒在进攻的过程当中犯了盲肠炎。
箕关和轵关一样,在河东河洛屡经兵燹之后,大多被毁坏了。斐潜得了河东之地之后,主要方向也是放在平阳和农业相关的水利上,便即派遣些民夫劳役整修城壁,多数也是河东境内的城池为主,对于像是轵关陉这里的关卡,还没来得及修葺。如今在箕关上,还能见到修了一半的数根残木,支着半张布蓬,显得简陋残破。
如果夏侯渊没找到绕道之法,又是急切想要破关的话,那么看见箕关如此模样,自然就会想要一鼓作气直接进攻,而现在表现出当下的模样……
当然,具体情况,还需要司马懿再一次的确定,因此他决定在城墙上观战。
一般攻城部队,都会相距城壁在两三里之外立营,倘若离得太近,前出列阵时难免混乱,然后被对手抓住机会反打一波,亦或是落在守军的弓箭射程范围内,白白承受不少损失。在很多时候,攻城战都是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前推到城下,破坏守城相关的工事,建设前进的遮蔽体,驻扎一定的兵卒,然后才是后续的攻城或是围城。
而因为司马懿的修建的那些军寨,零散的分布在轵关陉当中,使得夏侯渊不由自主的就选择了这些军寨的地点进行扎营,而距离箕关最近的军寨就在箕关的一里之处,简直是抬抬脚就到了箕关之下。这当然也有好处,但是如果说司马懿反打的话,也同样一个冲锋就可以抵达夏侯渊的营寨之中。
时间不长,就听到曹军之中阵阵嘈杂声响起,烟尘升腾,眼见着就有一队人马朝着箕关而来。
郭缊劝说让司马懿先下城墙,暂避锋矢,却被司马懿拒绝,『其阵未列,何能伤某?为军之将,岂能事事避险,时时求安?』
郭缊也就不再劝。
司马懿微微而笑,然后瞄了一眼李贰。
李贰有些挠头,不清楚为什么司马懿投过来了一个这样的笑容。
虽然说当下还在战事之中,但是司马懿就觉得郭缊会比李贰爬得更高一些,因为郭缊在某些方面上更心细,并且懂得一些『流程』,就像是劝说司马懿下城,其实就是一个『流程』。
下属需要『流程』展示对于上级关心,上级也需要『流程』来展示自己的英勇。若是没有郭缊这『多此一举』,难不成司马懿要跟自己,或是跟空气斗智斗勇,胡乱掰扯来表示谁都别劝,谁都别拦着……
此时此刻,曹军也是在走一个『流程』。
没错,夏侯渊已经是走上了那些无名的山道,较为平坦的轵关陉已经被甩在了身后,在越过了三道山梁之后,轵关陉上的喧嚣便是已经一点都听不见了。
脚下的道路越发的难行起来。
王屋山虽然比不上太行山,但是这些山道,平日里面基本上是没有人在走,很多地方,夏侯渊等人只能是下马徒步行走,时不时有碎石稀里哗啦的滑落到山谷之中。
夏侯渊一抬头,便是看见巍峨的群山,环绕前后左右。这些山峰就像是一个个沉睡的巨人,而自己却像是在巨人身上的一只蝼蚁,缓慢的爬动着。
在山峰和山峰的交错之间,就是山道。
走进了山中,夏侯渊忽然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冲动了,应该先派个前锋来试探一下道路,而不是他自己就跟着上来了。虽然说每走过一段路,都留下了标识,但是如果说在这里遇到了埋伏……
如此想着,夏侯渊忽然听到前方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声响,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野兽,在远处山间发出阵阵的低吼。
这个声音很奇怪,低沉但是传播得很远。
夏侯渊以为遇到什么怪兽,不由得握紧了刀。
向导表示,这是山神在翻身。
翻尼玛……
夏侯渊心中嘀咕,将信将疑。
向导表示,这种声音年年都有,在冬天的时候就会有了,到了春天的时候会更多一些……
不过既然不是人为的陷阱什么的,夏侯渊等人在停下了片刻,发现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那声音也消失了之后,便是继续向前而行,不知不觉当中就沿着山道,一路攀爬。
没办法,除了轵关陉那条比较平坦的通道之外,其余的山道都是比较险要的,而且各个人掌握的山道或许还不一样。而这些山道平日里面也没有明显的指示,没有定位系统,只有向导自己认识的某些地标,比如几棵长在一起的大树,亦或是一个像是人脸一般的石头。
夏侯渊为了这一次的进军,准备得颇为充分,他携带的后勤补给都是模仿骠骑的配给,不仅是有干粮,还有肉干,外加厚实的毡毯和油布。
这些也是支撑夏侯渊涉险的勇气的一个因素,但真正踏上了这条路之后,夏侯渊才明白,为什么关隘之所以被称之为关隘,就是因为除了关隘的那一条路之外还算是好走之外,其他任何道路都不好走!
最初的新鲜和激情,很快的就在重复且疲惫的攀爬过程当中消耗一空。
别看山峰就像是近在眼前一样,但是实际上想要从这一座山峰抵达下一座山峰,足足就消耗了大半天的时间。虽然向导表示三天之内可以走出去,可是夏侯渊却感觉第一天都已经这么困难了,后面还有两天简直不敢想……
退却么?
经过一日跋涉,从早走到晚,有些地段颇为惊险,但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趟过来了。当在背风的峭壁下扎营时,夏侯渊回望让他们走过的道路,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向导说,这条路只有秋冬两季可以走,春夏的时候就没办法走了。
夏侯渊确实有些犹豫。
一方面是他不清楚箕关是不是会像轵关那么轻而易举的攻克,但是箕关更接近于河东,按照道理来说会更加容易获得河东其他地方的兵卒支援,只要初期打不下来,那么后续可能更打不下来。
另外一方面是太史慈当年突袭邺城的案例,就像是一个明晃晃的世界纪录,悬挂在所有将领面前。大汉之初有突袭龙城,如今有奔袭邺城,会不会再有夏侯袭平阳呢?
这是他的执念。
或许也是千百年来,每一个渴望胜利的将领所共有的执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牵挂,这一夜,夏侯渊没能睡好。
或许是因为没睡好的原因,夏侯渊觉得脑袋有些发痛。
起初的时候夏侯渊并没有太在意,但是随后他发现有很多曹军兵卒状态似乎也不怎么好,脸色有些发青,并且气喘吁吁,才走了昨天不到一半的路程,就是疲惫不堪,腿脚发软。
『不好!』夏侯渊猛然间想起一事,顿时心中漏了一拍,『这山上,怕不是有瘴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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