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悄悄的离开了长安,前往宛城。
而另外的一些人则是陆陆续续的来到了长安。
一个行业,一个社会,一个朝堂,若是不能人尽其用,至少也要将顶尖一波的人照料好。
这个顶尖的一波,不是指已经到了上层的既得利益者,也不是那些吆五喝六的高等衙内,而是一些有能力的,正在向上攀爬的人。给与这些有能力的人一些晋升的渠道,否则天天都是阶级垄断,眼瞅着只有那么几个萝卜坑,迟早是会出问题的。
君不见地痞流氓刘老二,乡野郎中张道长,屡试不中黄老邪,还俗僧人朱老大,下岗裁员李公务,落榜秀才洪大哥等等,可是都有满腹的话要说一说。
这些人,若是不能香车美女收买之,那么等他们自己来拿的时候,事情就大了。
斐潜现在就在准备着一些香车美女。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独特的,拥有大机缘的,但是实际上,往往只有少部分的人,才是真正有毅力在荆棘之中一路向上攀爬的。
这种毅力的表现在很多方面,其中有一项就是学习的能力。
学习是一个水磨功夫,没有大毅力的人往往都会被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所干扰,要么就是中途放弃,反正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所以一旦学习好的,虽然说未必能代表着个人的能力高低,但是至少这种人在坚持做一件事情上是有一点毅力的。
倒不是说世界上唯有学习和考试,而是在这个过程当中展现出自身能力的那一部分的人,契合了社会和朝堂的要求。
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最怕的就是有毅力。
至少有毅力,肯坚持的人,会比那些没有毅力,不肯坚持的人做出更多,更大的事情来。
因此,作为当下山西的掌权者,斐潜自然是需要先行一步,将这些在乡野之中,在自身条件不好,但是依旧勤勉,坚持不懈的这些读书人,收入囊中。
伴随着三辅周边的各个郡县恩科考试相继结束,这些郡县那些被选拔的人也开始陆续前往长安。
首先,就是食宿车马免费。
对于家境富裕的乡绅来说,食宿车马的费用不算是什么,但是对于某些家境一般的学子,这些费用可能就是拦阻他们向上的一个巨大的障碍。以至于有一些人翻过去了,却在心中留下了病根,就像是许多封建官吏在贪腐之后忏悔一样,我来自于一个穷山村……
所以,斐潜给与这些人的这些福利,其实并没有开销多少,却能极快的收获人心。食宿车马费用,每人限定两次,一次考不过,来年还能再考一次,但是依旧考不过的,那么就没有免费的食宿和车马了。
所谓事不过三。
同时也是隐晦的提醒。
其次,就是调配专门的巡检负责点对点的接引。
这些巡检是从长安三辅抽调出来的,专门负责往来接送这些到长安参考的学子。
主要为了潜移默化。
一方面是为了减少路途之中,普通小吏趁机吃拿卡要的情况,导致这些学子在还没有进入官场的时候就受到了不良的影响,另外一方面也是大部分的巡检是从军队当中出身的,以军人护卫,其实就跟后世某个考试出动武装警察的意思差不多。
若说对于局势的敏感么,商人无出其右。
知晓了当有大批的学子到长安来参加考试,顿时住宿费用,餐饮费用顿时提升了不少,所幸的是斐潜对于粮食价格这方面非常重视,又有大汉商会进行协管,加上前一段时间才杀了一批不开眼的囤积居奇的家伙,所以食物的原材料,也就是粮食米面等涨价幅度不大,只是成品的价格提升了。
就像是后世旅游季,旅游地点的住宿费和餐饮费都翻着跟头往上涨,但是当地的米面油价格变动不大一样,对于本地人受到的影响不大,但是外地人么……
所以还是驿馆驿站的食宿便宜。
当然,如果有学子腰包里面有几个钱的,想要体验一下长安的风土人情,美食佳肴什么的,周边的酒楼和食肆也很欢迎。
郡县科举的初步设立,也就意味着斐潜治下的科举制度大体上进入了比较完善的阶段,虽然不能说是成熟,但是至少有了明显的分化。
郡县内的考试,主要是为了筛选。
筛选的目的就是为了淘汰。
有些人不适合学习,先天的捧着书就犯困,那么就不必强求了,在当地考几次不合适,就转行去别的地方就是,成本也不高,否则去一趟长安,考了不中,放弃吧,可能心中不甘,毕竟沉没成本太高,不放弃,又未必下一次能考中。
所以就近考试,就避免了这个问题。
若是以后考试的多了,再下放一级,在县当中,那么就真的只是筛选了,只要是稍微肯用些心思的,通过考试成为秀才都不难,就像是后世小学升初中,在九年义务教育之下,只要不是离大谱的,基本上都没有问题。
可是再往上,就是选拔了。
这一点,在长安的考试尤为明显。
只会死读书的和真正有能力的,会在这个考试当中区分出来。
而后世那种学术方向和公猿方向的考试,在当下封建王朝之中并不是有很明显的区分。
能从各地郡县上来的考生,多少是有了一定的水准,但是也不代表着全数都能被录取,毕竟各个地区的学习氛围,学术水平不一致,就像是河东和太原之地,明显会比汉中和陇右的学子水准高一点一样,所以有可能某个郡县有八成左右的学子会被录取,而某些地区可能只有四五成,甚至二三成……
除了这些学子之外,还有一些人在长安,也是住在驿站之中。
这些人就不是为了参加考试了……
比如宋航和蔡昱。
宋航和蔡昱到了长安有些时日了,他们也住在驿馆之中。
宋航先到的,然后蔡昱后来才回到了长安。
王铭在回归的途中受伤了,还挺严重的,正在百医馆内休养,恐怕至少要养个半年左右。
不是所有人都像是宋航和蔡昱一样有运气。
王铭的逃亡之路并不是很太平,他起初也是试图蒙混过关,但是路上的关卡很快就严格了起来,王铭不得不开始乔装打扮,甚至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走一些小路。自从董卓迁都之后,河南尹,河洛一带很多地方都是尸骨遍野,荒凉无比,即便是杨氏大力发展,也不过是在雒阳附近一带相对好一些而已。
王铭之前也没有参加过什么野外求生的培训,加上又没有什么定位仪器指南针什么的,他只是会凭借着天空太阳来粗略的确定方向,结果碰上了阴天……
等王铭遇到了骠骑接应人马的时候,真就是差一点就营养失衡,死在荒野了。
所以驿站之内,蔡昱也就是和宋航比较熟悉了。
蔡昱背着一个酒葫芦,怀里揣着几包吃食,来找宋航。
对于他们来说,有一个相当长的假期。
斐潜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见他们,而是让他们先休息,然后在想象他们想要做一些什么。对于这些长期处于另外一个阵营的人来说,就像是什么三年又三年,再不来都混成老大了一样,有时候难免会有一些和关中三辅这里完全不同的习惯。
两人也没有特意找什么风雅之处,便是居住的驿馆的屋内窗下的桌桉上,随便找了几个豆盘摆放些冷食。
水煮咸味豆,一些碎肉干,还有几只小小的烤鱼干。
酒水也是很一般的,类似于后世的醪糟。当然,度数可能会比后世的醪糟要高一些。这种酒水一般来说是不加热的,因为加热了会更酸,所以大多数时候就没有加热。只有过滤的酒水,那种杂质相对少一些的,才有加热饮用的必要。
蔡昱端起酒,朝着宋航示意了一下,两人便是齐齐举杯,一饮而尽。
等酒水下了肚子,话匣子才算是有了钥匙开启了一般。
『听闻说,骠骑要开恩科了?』蔡昱说道,『看着驿馆里面新来了不少人,都说是要参加这一次的恩科考试的……我看他们都一个个抱着书,走路吃饭都舍不得放下……』
宋航点了点头,然后颇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当年,在守山学宫,也是临考之前抱着书,恨不得多读两个字……』
两人不由得唏嘘一番。
这感觉就像是七零后看见公司新员工招的都是八零后,然后原本稚嫩的八零后几年后转眼又看见九零后来了,再往后零零后又冲上来,将前浪一个个拍死在公司……呃,沙滩上。
两个人叹息着,感慨着,然后觉得果然还是读书的时候最好……
时间匆匆过,两个人就像是原本青葱鲜嫩的豆子,然后变成了当下桌桉上的咸水煮豆一样,虽然说都是豆子,但是从内到外,已经完全不同。
『宋兄,你准备要选什么?』感慨了一阵之后,蔡昱问宋航道。
骠骑给了几个选项让宋航他们考虑,一个是换个名字去某个地方当一些技术性的小吏,等平静几年之后再行调任,另外一个也是换个名头,只不过是去南中交趾,继续干他们的老本行,当然,也有一个选项是折算一些田亩银钱什么的,然后回家当一个小富翁。
宋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是想要做个农学士,不想去南中。』
大多数的汉人眼中,南中交趾一带就是恐怖的蛮荒。
即便是交趾一带其实已经是颇为贴近汉家文明水准了,依旧不少人心怀畏惧。
蔡昱点了点头,『那你可能就要去陇西了,也有可能是去川蜀。』
这一段时间大部分的官吏,尤其是新录取的,基本上都是这两个方向,能留在长安三辅的极少,同时也有一些在川蜀的官吏被提拔到了汉中或是河东地区,倒也让这些去陇西和川蜀的小吏心中多少有了一些安慰。
有的人会觉得间谍特工很有意思,像是电影电视上的那种身怀绝技,然后腰包鼓鼓的,美女多多的,但是实际上大部分的间谍和特工都很苦逼,甚至是有一些间谍还很痛苦,就像是为了完成公司考核指标的社畜一样,拼死拼活的各种赶工,并且还是双份的社畜。
一份在明处,完不成,每一个白天都被领导屌,被上司训。一份在暗处,完不成,每一个晚上都别想谁好觉,亚历山大。什么?钱财?想得太多了,这就像是出来卖的一样,第一次当然给多些,到了后面,人老珠黄,三瓜两枣像是打发乞丐……
虽然说斐潜不至于用间谍的身份来威胁宋航等人,但是宋航自己觉得这些年来心理的压力太大了,他不想要继续做这方面的事情了,还不如简简单单的做一个农学士来的更好一些。
反正宋航原本也是以农学士为自身遮掩的,对这方面的事情也熟悉,并不算是跨行业任职,只不过远离了长安三辅,再回来可能至少都是要五年以后了。
人生又是有几个五年?
蔡昱夹了水煮豆子,放在嘴里磨着。
这玩意煮完了再晒干,跟一个个的小石子似的,随便乱咬,容易崩牙,只能是慢慢磨。
宋航看了蔡昱一眼,也没有问蔡昱将来怎么选,因为宋航知道,蔡昱自己也很为难。
和长安三辅的官吏不同,蔡昱在曹操那边散漫惯了,吃拿卡要都是常规操作,甚至经常翻同僚的墙头,当然,蔡昱也有和老曹不一样的地方。
老曹是先搞死那个男人,然后妻子吾养之,蔡昱么,只是安慰那些男人忙不过来的小妾而已,并没有想要搞死某个人。
山东之人么,其实对于小妾这种物品,态度向来很是平缓的,甚至觉得旁人喜欢自己家里面的小妾,自己脸上还有光彩!
许多豪门大户举办宴会,若是什么重要宾客讨要些什么丫鬟舞姬之类的,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打包送了。
唐宋也是差不多,像是什么吹嘘自己多么专情的苏老头子,也是经常送旁人小妾……
在封建王朝之中,小妾更像是个物品。
其实这种风俗,后世也是差不多。
就像是后世某个大学的三陪一样,只要重要的友人喜欢,那校领导脸上就有光啊!反正不是自家女儿,都是些贱民的妻女,能陪贵客玩玩,那都是福报!
可是在关中,甚至骠骑治下的其他郡县,蔡昱就没得玩了。
不是说斐潜这里的官吏不娶妾,而是因为有闻司、大理寺和骠骑府司直盯得紧。
像是在山东,动不动就举办什么宴会,大大小小一起吃吃喝喝,男男女女一同玩得开心,可是在关中,可以公开举办的宴会就两个,其他宴会么,想要办,不是不可以,需要私人出钱不说,还容易引来各种审核。
为什么要办啊?理由是什么?参会什么人?是人情往来还是钱权交易?
很多事情哪里能分得那么清楚?
谁都讨厌麻烦,所以大规模的宴会就彻底萎缩了,基本上来说只是存在一些私人的,三三两两的小规模宴请。要是听闻说宴请的人一多,很多人都直接拒绝了,都不想要被有闻司又或是司直处的人找上门来,即便是没有这些人登门,被上司什么知道了,少不了问一句,『今年指标都完成了?这么有闲心开宴会?』
因此整体上来说,在关中斐潜治下的官吏,比山东的那些人要正经很多。
当然,这也是因为如今在斐潜麾下的大部分的官吏,都是以能力上位的,而不是以人脉关系上位的原因。或许将来在某个时间上,会因为各种原因形成一个个的小团体,然后再次演变成为以人脉定官职位置,但是至少现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还是和山东有很大的区别的。
蔡昱也是很苦恼。
让他拿些钱,回家当个小富翁,看起来倒是不错,但是实际上就连蔡昱自己都清楚,按照自己败家的习惯,有一座金山恐怕坚持不了多久。若是去当一般的官职,薪水肯定不高,即便是初期有一些补贴什么的,也并不能足够支撑蔡昱的花销。
所以只剩下了一条路?
蔡昱头疼不已。
『哎呀,我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了?』蔡昱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拍了拍手说道,『我在山东之处,曾听说了一个秘闻……』
『别说!千万别说!』宋航竖起手掌,『既然是秘闻,就不要说给我听了。我现在……不想要听这些了……』宋航已经下定决心做一个普通的农学士,自然不会再想要听这些事情了。
蔡昱愣了一下,然后略有些尴尬笑了笑。
忽然之间,蔡昱感觉他自己和宋航虽然坐在桌桉的两侧,但是就像是拉开了很远的距离一样。
『你可以去找有闻司……』宋航看了蔡昱一眼,摸着酒杯说道,『若是有价值的,说不得还可以算是你立了功,然后……有更好的位置什么的……』
蔡昱眼珠转了转,情绪又回来了,『那就托宋兄吉言了!来来,天色已晚,我们先喝酒,明天我就去有闻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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