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和坚昆人会面的,是张郃。
张郃很显然只是确认一下来使的资格,并不能立刻给与坚昆一行什么条约,而且张郃也没有那个权限,所以在简短的会面之后,张郃便是带着坚昆人往赵云的大营而去。
当然张郃也不是光引路而已,其他什么都没有做。在简短的过程当中,张郃就在一旁发现了许多的问题。
坚昆人的武器参差不齐。
从一个方面来说,代表了坚昆人的冶金工艺不怎么样,另外一方面也说明了坚昆人的战斗力无法有序更替,就拿最常见的箭雨覆盖打击来说,箭矢重量不一致,必然会导致箭雨覆盖面会出现偏差……
坚昆人种不同,黄种人和色目人都有。而且这一点或许也是导致了坚昆人之间的不和,红头发和黑头发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即便是坚昆人有进行了一些掩饰,但是也被张郃察觉出来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
张郃缓缓的说道,结束了向平北将军赵云的汇报。
赵云微微点了点头。
除了兵器装备这个事情之外,坚昆人相互之间的矛盾么,挺有意思的,要么就是坚昆之人故意表现出来,要么就是在坚昆当中,双方的矛盾已经是非常激烈,连这种表面上的掩饰都做不好了。
赵云倾向于后一种,但是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前一种的可能性。
双方正式会面的时间,约定是在三天后。
而在这三天的时间之中,坚昆人对于平北将军赵云,亦或是整个骠骑将军麾下的部队,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对于多数的会盟者来说,特别像是古代没有什么电话传真,也没有什么银行查账等等的手段,那么如何判断对方是不是值得盟约,那么自然就是看对方摆出来的那些项目了……
首先是看装备,在这一点上,汉人方面当然要精良得多。
这是因为斐潜本就注重装具的制造乃至研制,而且即便是对于比较偏远的平北将军赵云,也是一视同仁,并没有因为路途遥远就不发什么装备和器具,所以当坚昆人看见在赵云军中的『具装甲骑』的装备的时候,那种惊恐且带着羡慕,自然难以言表。
马铠的进化,倒是很早就开始有了,只不过像是坚昆这样的地方,对于冶金方面的技术还是有些差,所以能满足普通战士铠甲需求,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更何况在斐潜之前,在历史之中,对于马铠应用,基本上只是用来作为重点防护将领而使用,一般人根本想都不要想。曹操在《军策令》中,陈述官渡之战前的双方实力对比,就说:『袁本初铠万领,吾大铠二十领;本初马铠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虽然有一定的夸张成分,但也能窥见一斑。
所以坚昆人看见汉人轻轻松松的就拿出了百余具的马铠来装备骑兵,而且看着骑兵于战马的动作和配合,也不像是临时摆出来的样子货色,便是多少心中会嘀咕起来……
第二个方面当然是看人。
一个兵卒是不是强悍,有没有战斗力,有时候可装出来,但是一些细节上的东西是装不出来的。当坚昆人看见汉兵队列齐整,步伐一致,分明都是训练有素的百战锐卒,而坚昆带出来的兵卒也不算是差了,但是在精气神,似还略略有所不及。
即便是一些坚昆人确实在体形上比较汉人高大一些,但是汉人表现出来的那种骨子里面的骄傲,却不是这些体形高大的坚昆人所能比拟的……
双方的谈判正式开始了。
嗯,严格说起来是三方,只不过柔然坐在一旁,没他什么谈话的资格罢了。
坚昆人自然不可能一开始就怂,即便是知晓了有些差距,心中多少有些嘀咕,也没有轻易松口,甚至还故意流露出了一些轻蔑的姿态,坐到了赵云的面前。
赵云看了看两个坚昆人,在致以问候了之后,便是笑了笑,说道:『请问你二人……究竟何人为主使?』
红头发的呼揭丘林扬起下巴,用鼻孔示意,『我!』
黑发的婆石河斜眼看了呼揭丘林一眼,然后又将眼斜到一边去,但是没有说一些什么。
赵云微微点头,『如此,甚好……』
『今有柔然之属,与贵方略有相争……』赵云缓缓的说道,『贵方根基,本在漠北,原本毫无瓜葛,奈何当下劫掠柔然?』
呼揭丘林和婆石河相互看了一眼。
在前来之时,坚昆内部也有了一些的声音,对于今日的会晤多少也有了一些预案什么的,但是没想到赵云竟然如此直接,二话不说便是抛出了最为重要的问题。
虽然在草原大漠当中,供奉的是弱肉强食的信条,但是这种信条却不能明说,更不可能像是一个哈比一样表示老子就是要欺负弱者,老子就是拳头大,怎么了?
就像是都是吃各种尸体,动物的尸体,植物的尸体,但是直接扑上按住去生啃的,那就叫做畜生,而将其烹饪做出美味菜肴来的,叫做美食家。
说没差别,也没差别,说有差别,也有差别。
因此呼揭丘林便是面无表情的说道:『柔然……侵犯了我们的草场……』
一旁的柔然老者,闻言便是不由得咬牙切齿几度欲言,可是看了看赵云,便是又忍了下来,他知道,争辩说什么他们没有侵占,亦或是他们没有冒犯等等,都是毫无作用,因为这本身就不是争辩讲理。
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挂出来的理由。
赵云也不计较所谓草场究竟是谁的,而是点了点头,就像是从坚昆那边得到了一些答案一样,『如此说来……你们这几年……受到雪灾了?受损严重么?要不要我们帮忙?』
赵云的话,声音不大,内容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却让坚昆之人齐齐变色。
一旁的柔然老者见状,顿时也嘿嘿笑了两声。
怎样才算是『帮忙』?
帮忙介错也算是一种帮忙。
婆石河盯着赵云,『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请柔然帮忙,然后柔然说有问题帮不了忙,然后我就问一下你们需不需要我们帮忙……』赵云笑着,像是绕口令一样的说道,『我也没什么意思,就这个意思,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呼揭丘林和婆石河,『……』
赵云猜测的没有错,因为这几年的严冬苦寒,使得原本在大漠北端的坚昆受到了严重的雪灾,不得不整体往南迁徙,当然就和在坚昆南段的柔然发生了冲突。在历史上,坚昆甚至因此而挺进到了车师国之北,一度和唐朝直接有了接触。
而这一次坚昆人愿意出来和汉人接触,就是要看一看南面的汉人究竟是怎么态度,然后实力如何,有没有可能会影响坚昆人南下躲避雪灾的进程。所以现在被赵云这么毫不客气的点出来,即便是赵云讲得有些拗口,但是依旧让坚昆人觉得非常的不适,就像是脱光了没有穿衣服一样,长短大小都被旁人看去了。
后头发的呼揭丘林的脾气,似乎像他的头发一样的暴躁,当即就甩了脸,『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赵云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然后让人拿上了一张示意图,『来,你们看,这是你们,坚昆大概的位置,然后这边是柔然,在下面这么一片,当然就是我们汉人的疆土……我们汉人向来是爱好和平的,不喜欢战争……所以么,你坚昆要往南,必然就会减少了柔然的草场……现在就是很简单了……』
『柔然往南是不可能了……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柔然只能往东……』赵云看了看坚昆两人,『所以我的建议很简单……』
赵云又是转头看了看柔然,『你们两个合并一处,向东扩展,不就都解决问题了?坚昆可以获得新的草场,柔然也不用失去草场……两全其美!』
『那你做什么?』呼揭丘林问道。
『我给你们提供武器兵甲……』赵云微微笑道,『按照吾主骠骑的说法,就是最优惠的价格给你们……嗯,称之为「最惠国待遇」……没钱也没关系,不一定需要皮毛牛马,任何有价值的都可以换……我们很好说话的……』
『什么好说话?!一点都不好!』呼揭丘林怒目而视。
婆石河则是左边看了一眼,然后右看了一眼赵云,然后垂下了眼睑……
……?|·?·|?*~●……
虽然说黄权挟持张则离开汉中鸿门宴的时候,也没有闹得太大,但是影响确实不小。
汉中的局势一天比一天恶化起来。
然后最终就像是堆叠在一起的骨牌一样,『哗啦』一声便是倒塌了。
汉中张氏,原本就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也没有在历史上三国时期出现过什么优秀子孙,很有可能仅仅是张则这一个人多少有一些名声,其余的人么,资质平平,亦或是在乱世当中不幸夭折,家族无传。
但是现在么,张则家族就有些不一样了,俨然有些跻身于望族之列。
有人,有地盘,有权柄。
似乎什么都有了。
就像是一切都达到了顶端,热火烹油繁花似锦。这个时候,能有冷静头脑的极少,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甚至连自家老婆是谁都没印象,毕竟外面的野花那么多都在争奇斗艳,自家老婆一年到头没看过几眼,当然就不知道是美不美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则以益州长史兼任汉中太守,想要再往上走,很难。
出任刺史?
州牧?
亦或是到长安之中担任类似九卿一样职位?
一方面是上面没有空间,另外一方面,是张则也舍不得好不容易才在汉中打开的局面,家族一个个的安排下去,油水一个个吃起来,一群人围着张则天天舔,张哥张叔叔张大人张爷爷乱叫,爽得不能再爽,又何必去另外一个地方吃苦受累?
评判他人都是比较容易,但是要认清自己,相比较来说就难了。
张则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瞻前顾后,但是现在么……
尤其是在得到了陇右发生了大规模的清理腐败官吏的动作之后,张则几乎是天天都睡不好觉,他将这一段时间的各种事项联系起来,最终觉得已经到了不可能善了的地步了,便是悍然发动了叛乱,让自己家中的弟子挟持了汉中各地县乡长官,封堵了南北各个路口,同时派遣了东西两路的使者,一路过阳平关往陇右联系陇右羌人北宫,一路则是过上庸急急奔往襄阳……
同时张则集结了大量的兵力,围攻房陵,准备拿黄权的人头来祭旗。
对于整体的局势,张则不认为自己能够单独抗衡骠骑将军斐潜,但是现在西边有陇右骚乱,如果在加上他于汉中切断了关中和川蜀的联系,使得斐潜在关中得不到南面的补给,然后再从荆州一带引来曹操的兵马,如是一来,就有可能将斐潜的兵马挡在秦岭之处,然后汉中自立为王!
说不得还可以和曹军一同进军川蜀,扩大基业,这么一来斐潜反倒是有可能因为失去了陇右汉中川蜀之地,然后便是轰然垮塌,连打都不用打了……
张则原本以为围攻房陵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毕竟房陵之内也有张则安插的人员,但是没有想到黄权急奔回了房陵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清剿了张则安插的这些眼线,等到张则前来攻伐的时候,便是已经统一了内外,死守城池,一时间张则也难以攻下。
张则的计划都设想的很美……
所以张则想要将这么美的计划找小伙伴分享一下。
可是当曹仁拿到了张则的书信之后,却并不是很开心。
在历史上刘表控制荆州,似乎从荆北到荆南,横跨大江南北,地广兵多,动不动是十万二十万什么的,但是实际上刘表在前期入驻荆襄的时候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是采用无为而治的方式,将行政委托给地方大族,刘表可以直接控制的地方是江陵北部和襄阳周边的几个县城,大概就是北到新野,南到江夏,而且长吏比较缺乏,很多时候只能任地方大族担任主簿和功曹,除了收集粮草赋税之外,很多事情都管不了。
因此历史上,当旁观者在看到刘表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的时候,难免就觉得刘表是个废物,一家子都是废物,但是实际上刘表想要发动一次战争,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刘表统领大军在外,后路被荆襄各大家族一掐,当即就会捉襟见肘,时常有断粮的风险……
所以在历史上刘表拼命往襄阳扒拉各种粮草和兵甲,甚至储备人口,就是为了准备有一天可以摆脱襄阳地方大族的挟制,但是奈何他年纪大了,然后两个儿子又不成器,以至于刘表积攒下来的东西,都送给了曹操。
而当下么,因为荆州基本上来说被瓜分得厉害,荆南荆北都很虚弱,曹仁入驻襄阳之后,面临着这样的局面,而且曹仁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而且荆州还要担负着往豫州输送粮食的重任,好在曹操和斐潜达成了停战的协议,暂时不用动兵,才算是获取了一定的喘息机会,可以着重关注于恢复生产。
首先自然是农业,曹仁派人,先把襄阳周边的一些县乡的土地,民户的数量,统统统计了出来,然后规划生产,相互调配,比如新野城仅有不足千户,人口不足,导致周边耕田多有荒芜,就必须调配一些人过去……
另外曹仁也学着像是斐潜一样,对于那些空出来的大片土地,下令以五年秋九月,也就是收取赋税的时间为限,凡是到了时间没有上缴赋税的,那么这些土地即便是有田契,也是一律没之入官。
这一下顿时敲在了荆襄士族的尾巴骨上,痛的他们嗷嗷乱叫,因为这些抛荒的土地,几乎超过三分之二是挂在了他们的名下,是他们用各种手段,或是抢占,或是采买,或是勾结地方官吏搞到手的,不管这些地他们能不能种得过来,反正只要是官府前来勘察,这些家伙就把田契拿将出来,说某处是有主的,不可妄动云云……
但是要所有田地上缴赋税,如果没有赋税就按照荒地没收,顿时就麻烦大了,因为荆襄士族一时之间也未必能够有足够的人手来耕作土地,在跟曹仁几番拉锯之后,最后讨价还价,今年暂时定在了六成五这条线上,从明年开始就是八成,后年就是满额。
曹仁其实也有些受到了关中一些思潮的影响,开始有些瞧不起这些家伙,也时候也会觉得这些家伙都是蛀虫,对于社稷没有什么益处,但是整个局面摆在这里,他也不得不无奈的承认,如果说脱离了这些荆襄士族,他也很难办。
这年月识字率很低,别说平民百姓了,即便寒门士子,真能通读经史的也并不多。固然通经未必能任事,但若不读经,非但眼界不广、心胸不宽,而且光来往公文,赋税计算就搞不定啊,怎可能做官为吏?
任何朝代,只有掌握了知识,才有可能坐上管理的岗位,才有机会成为统治的阶级。文盲或许可以用来搏杀,但是绝对无法治国。因此所有鼓吹知识无用论的,教唆旁人子女不用学习只要快乐的家伙,百分之一百都是包含祸心的。
故而张则送书信前来,表示邀请曹操进军汉中,共抗骠骑的时候,曹仁虽然眼睛一亮,但是下一刻还是踌躇了起来,然后思索了许久,自己也写了一封书信,合并于一处,急急令人传往邺城曹操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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