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先头的骠骑骑兵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在马背上扭过身躯,回头看向了光影斑驳之下的绊马索位置,但是其余骑兵并没有发现什么,在他回头的这个时候,后面的同伴已经是跑到了绊马索的跟前。
两匹刚好冲到的战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绊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一名撞到了树干上,似乎伤了筋骨吭哧半天没能爬起来,而另外一名则是落在了林间落叶上,顿时顺着冲势,在地上打了个滚,战刀也并未离手。
其余的骑兵纷纷勒住战马,厉声大喝:『敌袭!戒备!』
一名骠骑骑兵附身下腰,一刀将绊马索砍断。
另外的骑兵,一部分纷纷勒住战马,战马长嘶着,极力停住脚步形成了正面的一条防御线,而在边侧的骑兵则是立刻拨转马前,向两侧冲去。
张郃看着骤然受到了袭击,但是依旧有条不紊,并没有变得慌乱的骠骑骑兵,不由得暗中赞叹了一声,可惜赞叹归赞叹,打还是要打的。
『上!进攻!进攻!』
原先埋伏好的张郃手下和鲜卑人先后在树干灌木之中显露出来,然后一边往前冲击,一边射出了箭矢!
弓箭在五十步的距离之内,甚至可以媲美后世的手枪!
而这么近的距离之下,虽然说骠骑骑兵本能的举起了盾牌,用武器拨打箭矢,但是依旧有好几个骑兵当场就被射中,惨叫着落下马来,其余的骑兵则是怒吼着,展开了反击。
张郃也冲了上去,他双手舞动长枪,灵巧的躲过了一旁横生出来的树枝,一声大喝,撞开了一名骠骑骑兵劈砍而来的战刀,然后顺势捅向了骑兵的小腹。
锋利的枪头,直接没入骑兵的腹中,顿时从后背穿出!张郃双臂用力,将这名骑兵的尸首挑起,砸向另外的一名骠骑骑兵。
有心算无心之下,又有张郃坐镇,小兵级别的骠骑人马人数又不多,即便是有铠甲上面的优势,但是力量对比相差太多,很快就大部分都被杀死,而原先准备走侧翼的骠骑骑兵见势不对,立刻撤走逃离了。
张郃不敢多做挺溜,因为他知道,这些小队骠骑骑兵后面,肯定是跟着大队人马,而遇到了袭击之后,赵云的主力很快就会赶到这里,于是乎立刻下令让人带着那些没有受伤的战马,迅速逃离了树林。
果然,在张郃等人离开不久,赵云就带着人赶到了。
赵云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是在步度根死了之后,第一次受到的抵抗。鲜卑人这么快就恢复了斗志?
若是真的如此,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司马懿左右看着,沉声说道:『箭,倒是鲜卑人的,但是这统兵之人,怕未必是鲜卑……』
赵云转头又重新看了看,略有些恍然,便点了点头,说道:『仲达所言甚是!』
很简单,如果真的全部都是鲜卑人,那么这里就不会还留着全甲的尸首,定然是连染血的战袍都会剥去,连一旁伤重的战马也会斩杀取肉,哪里会就这么遗留在此处,弃之不管?赵云之前基本上都是遇到的鲜卑人,所以很自然的一开始就只想到了鲜卑,而司马懿重头到尾都在惦记渔阳,所以当然时时刻刻都在挖掘有没有渔阳的蛛丝马迹,两个人观察的点不一样,所以一开始自然有些分别。
既然确定了是有其他人参与其中,赵云和司马懿也就立刻改变了原本的计划,开始发出信号,收拢分散出去的兵卒,不再给落单埋伏的机会。
『啧……』
张郃看着慢慢在汇集的骠骑骑兵,不由得撇了撇嘴。反应这么快?怎么能反应这么快?没看到有传令兵通知,也没听到什么号角声战鼓声传讯啊?
张郃皱着眉,在隐蔽之处紧紧盯着骠骑的骑兵,然后顺着其中的几名骑兵的目光往一侧山顶上望去,刚好看见山顶之上,有些光耀闪烁……
这!
光耀闪动?
原来如此!
『尔等在此候着,不得显露身形!』张郃对着手下号令道,『等某回来再做打算!』说完,就带着些人手,在灌木的掩护之下,开始向山上攀爬而去。
『呦……』
司马懿收到了情报,微笑着展开了地图,然后找到了地点,向赵云示意了一下,喃喃说道,『地字五号……找到了……大概在此山附近……』
汉代抛光金属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了,所以制造一些金属镜面不是什么问题。张郃发现了赵云司马懿在用光线传递信息,便立刻亲自拔出。
但是依旧被发现了。
因为张郃即便是抓到了活口,得知了一些传递的方法,但是生手和熟手,不是说谁拿了反光盾牌,就能用的顺溜的。
毕竟每时每刻,太阳光线都有些偏差,不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就想要熟练运用?开什么玩笑呢?
即便是逼迫活口也没用,因为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这个过程中传递了什么不该传递的消息出去。
所以张郃只敢拔,而不敢用。
但是拔除了传递点之后,因为是点对点传递的,发出消息之后要有回馈的,没有回馈,当然就有问题,而那个点不妥,自然是哪个点周边有问题。
最为关键的是,只要天气晴朗,视线清晰,这种传递消息的方式很快,比人跑马奔要快不知道多少。
赵云点了点头,『传令,进兵!』
赵云大军进逼,张郃不敢正面硬怼,自然就要跑路,而且也不可能再等到天黑才行动,所以张郃一跑起来,激起了烟尘,就被骠骑斥候发现了,然后便是一路被撵着,一直到了黄昏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怎么办?将军,现在怎么办?』张郃的心腹护卫低声问道。
在张郃被追着屁股跑的时候,一些鲜卑人见势不妙,便偷偷半路上溜进了山林谷沟之中,等到黄昏降临,赵云司马懿缓缓收了脚步之后,清点了一下人数之后,几乎少了三四成!
鲜卑人跟着打顺风仗,自然没有问题,所以一开始张郃埋伏的时候,多少还算是听话,但是眼见骠骑大军逼近,这些鲜卑人自然就没有什么忠诚度可言了,没有全部跑光,都已经是张郃发现了不对,一再约束的情况下才勉力维持下来的。
然而,就连张郃自己都清楚,看着这些鲜卑人闪烁的目光,如果自己还继续待着这里,这个晚上肯定会出问题!
对于鲜卑人来说,能够有张郃帮着打骠骑报仇,自然是会跟着张郃一起打,但是如果说发现张郃也打不过骠骑,没有获胜的希望之后,那么很快,这些鲜卑人就会将贪婪的目光盯在张郃身上!这些鲜卑人才不会管管什么友军不友军的,反正多少抢一些东西回大漠,管这些东西是属于这个汉人,还是那个汉人的?
『回去!回渔阳……』张郃沉吟了片刻,站起身说道,『立刻动起来,连夜回去!』
『啊?现在?』心腹护卫问道。
张郃点了点头,『现在!立刻动身!』
怎么打?打不了……
张郃原先的计划,就是先用埋伏,吃掉一些骠骑零散部队,打乱骠骑人马进军的节奏,一方面可以使得骠骑上下草木皆兵,另外一方面也渐渐重新树立自己这一方的士气,建立相互之间的默契,最后再找个机会干上一票,最好是挫败了骠骑先锋什么的,自然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但是现在么,这个计划才刚展开,就泡汤了。
赶鸭子一般被追着屁股撵,就连自己统领的本部都有些掉士气,更不用说那些招募而来的鲜卑人了,若是继续待在此处等真正交上了手,怕不是现场表演什么叫做大崩溃!
趁早回去,多少依旧带着些战利品,还可以保全一些人手,否则等这些反应慢一些的鲜卑人也回过味来,怕是张郃等人半道上就会被捅了后腰子!
至于少掉的那些鲜卑人,夜间急行军,走丢了不是很正常么?
『这不正常!』
曹纯横眉冷目。
人有亡斧者,意其邻之子。这不是正常的心理现象么?所以曹纯看着回来的张郃,就觉得很不正常。
出去两千多,回来一千多,说是没办法正面打,少掉的人马是夜间行军自己跑了的?
拿了些破铜烂铁,呃,好吧,不算是破铜烂铁,一些骠骑兵甲,连个像样的将校配装都没有,这就算是交过手了,可以交差了?
这是糊弄谁啊?
曹纯自然心中疑虑,然后偷偷找了几个跟着张郃出战的曹军兵卒探听了一下,发现张郃竟然在半道之中,独自离开了去偷袭了骠骑的斥候……
嗯……这个……
然后紧接着就是赵云等人大队骠骑人马步步紧逼……
嗯……这样……
张郃带着他们在山间穿行,鲜卑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一些,到了傍晚,张郃下令回军……
嗯……这果然不正常!
说是去绞杀了骠骑斥候,但是没有其他人看见啊,鬼知道是真的杀了还是装个样子?而且随之而来的骠骑人马来得那么快,如果真的杀了骠骑的斥候,那应该是更不容易被骠骑人马发现才是,怎么会那么精准的找到张郃?
既然找到了张郃,张郃竟然还能不用交战就可以脱身?他怎么知道道路要怎么走?为什么张郃连正面的打都不打一场,便是引兵回旋?
『来人!传令张儁乂!不得入城!依旧在城西扎营!』曹纯沉声说道。
传令兵下去了。
曹纯转悠了两圈,然后招手叫来了心腹护卫,『你到城头上看着,若是张儁乂有冲城之举,便是杀无赦!另外,派些人盯着沮广平……看看他在做些什么……』
战场之上,凶险异常,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虽然说整体上,战争考虑的是整体力量,但是在某一个局部,力量对比不一致的双方出现翻盘的现象也是很正常的。兵不厌诈,双方将领各施计谋,欺诈与反欺诈,隐瞒与反隐瞒,无时不刻不要较量着双方的智慧。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兵不厌诈,也没有谁规定只有弱势一方才能使用计谋,强势的一方同样也会用。就像是在赌场上,筹码小的往往都被筹码池深厚的给吃了,为什么?
曹纯最后的筹码,不是张郃,不是沮授,也不是手中的那些曹氏人马,而是渔阳。只有渔阳在,一切才有意义,否则渔阳不存,幽北屏障丧失,那么曹氏就将永远失去幽州。
所以曹纯敢一开场就将渔阳压上去么?
而此时此刻,赵云和司马懿并没有立刻驱兵前往渔阳,而是在半路上等到了刘和。
之前刘和也见过赵云,甚至还和骠骑将军一起吃过饭聊过天,按照道理来说也算是老资格了,但是现在依旧是要规规矩矩的在外等候着。
『有请刘幽州……』有一兵卒出来,朗声说道。
刘和微微点头,向前而进。一旁的鲜于氏也想跟着一同进去,却被兵卒伸手一拦,斜眼看了过来,『将军请的是刘使君……』
鲜于辅顿时眉毛立起,老子当年也是见过骠骑将军的,怎么今天连个赵云都不能见了?
刘和沉默了片刻,『对了,某记得军中还有些事务像是没做好,还请鲜于将军烦劳一趟……』
鲜于辅粗重的呼吸了两声,然后拱了拱手,掉头而去。
这是下马威。
刘和心中清楚。
因为自己并没有做好原本的任务。
刘和慢慢跟在赵云兵卒后面,向内而行。
赵云司马懿将刘和放在这里的目的,刘和自己也非常清楚,他其实就是一个缓冲。客军么,给一些支持,让其作为屏障之用,这是很常见的一种模式,但是问题是这一次,刘和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做出一个客军应有的事情,所以吃些下马威也就很自然了。
刘和没做应该他做的事情的原因,也很简单,筹码不足。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一颗敢于舍弃一切,堵上一切,每一次都在悬崖边上晃荡,进一步得生,退一步就死的胆子,刘和头上虽然顶着刘虞之子的名头,但是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罢了,否则当年也不会白白的被袁术蒙蔽……
所以在鲜卑人大举来袭的那个时候,刘和选择了观望。鲜卑人没有冲着刘和等人杀来,又有张郃与丁零人在一侧,刘和自然觉得没有要拼死一搏,然后压上全部身家性命的理由。
一方面是乌桓人刚刚经历了分裂,不是很愿意配合打生打死,另外一方面是刘和觉得,如果说骠骑和鲜卑人相互火拼,所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鲜卑人多半打不过,但是骠骑也会受到一些伤害,到时候想要稳定幽州,必然就更加需要刘和的配合,无形之中自家的地位就得到了提升。
那么如此一来,又何必一开场就冲上去?对于刘和来说,那不叫勇敢,那叫做撅着『哔』脑袋去送死……
然而刘和也没有想到,鲜卑人就像是泥雕一般,看着体型挺大,但是遇到了赵云司马懿的这个风雨,便是哗啦一声便是垮塌下来,化为尘土。想当年,刘和的父亲,刘虞为了抵抗鲜卑人,也是费尽了心血,甚至不得不容忍公孙瓒的许多无礼的行为,而到了骠骑这里,怎么就这么容易了呢?
于是乎,判断上出现了差池,自然就要接受惩罚。
这一点,刘和表现得倒是很光棍,见了赵云和司马懿,便当场称罪,然后讲述了自己原先想法,表示了自己的错误,甘愿受罚云云。当然,在言语之中也略有删减掩饰,但是整体上态度还算是诚恳。
司马懿看了看赵云。
赵云微微点头。
司马懿于是上前,将刘和扶起,带到一旁就坐。
『刘使君……责罚之言么,大可不必……你我本是盟友,又无上下关系……呵呵……』司马懿笑着说道,眼眸中闪着一些光华,在我面前玩这个?『我与将军担忧之事,乃刘使君忘却襄贲侯遗愿,只想着逍遥度日,平安享福啊……』
刘和顿时脸面上就不好受了。汉代做子女的,对于父母宗族的观念还是很尊重的,不像是后世那样可以随便拿父母出来挂着,坑爹的坑爹,坑娘的坑娘。
没等刘和说一些什么,司马懿就继续说道:『如今我等欲进渔阳……然鲜卑虽说新败,不过大漠之中仍有不少残余,未免掣肘于我等……刘使君可愿领兵为侧翼,前往鲜卑王庭,一来可以全襄贲侯之遗愿,二来也可断了鲜卑祸根,不知刘使君意下如何?』
这话说的……
刘和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这都将刘虞的名号都抬出来了,作为刘虞的儿子,能舔着脸,说自己不知道,没这个事情么?毕竟当年刘虞的名头,也就是在幽州北部和鲜卑等胡人对抗治理之中才成长起来的啊,若是自己连这个都不认账,少不得就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一声,『枉为人子!』
『枉为人子』这四个字,后世的一部分人恐怕都不当回事,毕竟不能当儿子,那就当孙子呗……
然而在汉代,若是被人冠上了这样的名号,那么这个人就完了,没有人会和这样的人来往,一个连自己父母都无所谓的人,还会对其他人有什么信用真诚么?
所以刘和无法拒绝。同时,刘和之前讲自己兵力不足等等的理由,其实也是为了不让赵云司马懿一上来就逼迫着他去攻打渔阳,在攻城战当中蚁附送死,而现在进军已经崩坏的鲜卑,自然就比较符合他和乌桓人的胃口,相对风险也自然更小一些。
刘和站了起来,重新拜倒在地:『愿遵将军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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