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谁不怀忧。
令我白头。
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
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刘璋斜靠在卧榻之上,唱一句,喝一爵,喝一爵,又唱一句,临到末尾,便觉得心腹之中的委屈翻腾涌动,便是长长叹息一声,眼泪都几乎要掉下来。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当一个首领自然有其权柄,但是更多的则是责任。
问题是刘璋不想要责任,只想要权柄,吃好,喝好,啥事都不用想就成!
而当下这样,天天这种事情,那般麻烦,这种日子,实在是令刘璋烦不胜烦,委屈满腹,夜深人静之时,也无处可依排解,只得自斟自饮,愁酒入肠。
正当刘璋有些醺醺然,准备借着酒意昏昏入睡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隐隐的有些骚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成都虽然比不上什么长安雒阳,但是也是刘氏父子经营了许久,加上这宫殿内外也有不少护卫值守,正常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搅扰到刘璋的事情,但是当下成都城内却突然喧哗了起来,夜晚本身就比白天要更加安静,这声音传来,自然就在宫殿当中回荡不去,让刘璋听得清清楚楚。
刘璋原本有几分醉意,原本起初也懒得理会,只等着外头的人尽快处理一下,消停了便拉到就是,也不愿意爬起来大发雷霆,但是没有想到,这嘈杂纷乱的声音不但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搅扰的实在是无法入睡,便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狠狠的一拍卧榻,坐将起来:“来人!”
在殿外的仆从管事连忙滚了进来,袖手低头,弯腰躬身,不敢抬头。
刘璋哼了一声:“现在是越发的混账了,孤于此处,难道也不得安宁了么!外间何事,为何喧哗不止!”
管事面如土色,连忙说道:“似乎是水门火起,正在扑救,故而喧扰……”
“水门?”刘璋挑了跳眉毛,“水门火起?”
虽然说秋日干爽,这火灾么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是刘璋心中似乎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沉吟了一下,却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来,便说道,“传令,让巡弋速去扑救,勿使绵竹旧事重演!”
“唯!”管事如蒙大赦,连忙拱手退下。
刘璋又坐在卧榻上,仰着头,听着声响,想了片刻,或许是酒意上头,或许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反正依旧是没能想出什么问题来,便又翻身躺下,扯过锦缎来堵住了耳朵,不管了,先睡觉,失火了便失火了,只要不烧过来,也懒得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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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大佬曾经说过,人要有梦想,要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分别?这句话倒也没什么错,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愿意成为咸鱼,或许是没有眼光,或许是没有一个书香世家,或许是没有跳出原有格局的机会,或许是当机会来临的时候,并没有抓住。
而对于刘备来说,他定然是一只有梦想的咸鱼,因此当机会来临的时候,刘备毫不犹豫的就紧紧抓住,不顾一切的抓住。
嗯,所以,刘备再一次的结婚了。
当关羽在窝在船舱当中,带着兵卒杀破成都水门的时候,刘备正和新娘在成都城外的院落当中洞房。
汉代结婚,按照常规来说,自然是需要许多礼节的,但是老祖宗同样也考虑到了特殊的情况,因此才有了一句,事急从权。
没错。
任何环节都省略化了,刘备不在意,吴氏家族更不在意,甚至迎亲的举动,也不过是刘备从前门出去,然后绕了一圈,从后门接了人,然后重新绕回前门来,就算是完事了。
贺喜的宾客?
没有。
吴懿和关羽都在成都城中,连观礼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说其他宾客了。只有一个吴班忙前忙后,不亦乐乎。
新娘子是吴氏,也就是那个短命鬼刘瑁的夫人,吴懿的妹子。
什么?
麋氏?
蔡氏?
某某某氏?
哦,想起来了,不还是那句老话,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么?当然,刘备不仅说过前面的这句话,同样也说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仪式可以以后再补办,但是这个联姻的纽带必须在这个时候敲定下来,否则吴懿又怎么放心替刘备扫清道路?
吴氏,无意就是双方合作的最后一道保险。倒不是说吴氏多么美丽,多么惊艳,能够将刘备的心牢牢拴住,而是吴氏原本的附加身份。
所以当刘备脱下衣服,然后又穿上衣服,踏出了院门的时候,刘备他便和刘璋再无任何调和的余地了。
吴氏一族,也同样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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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乱起的时候,杨松也正在搂着个美姬胡天胡地。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杨松哈哈笑着,然后眯缝着眼,将头脸凑到了美姬的胸口上,“来来,且容某休憩一二,好好思之……”
美姬娇笑着,一边挺起胸,一边却用手推着杨松的脑袋,而气力却是极小,也不知道是在推搡,还是在按摩。
嘈杂的声响渐渐大了起来。
杨松念念不舍的离开了美姬的胸口,歪着头听了片刻,脸色微微变了变,招呼道:“外面何事喧哗?”
“水门走水,正在扑救……”门外人影晃动了一下,并没有进来,直接回答道。
“哦,走水了啊……”杨松晃了晃脑袋,然后又将脑袋准备贴回去,却猛然间顿住了,“再说一边,何处走水了?”
“回禀祭酒,据称是水门之处走水了……”
“水门?!”杨松色变,一把推开了美姬,站了起来,也没有整理身上歪斜的衣袍,急冲冲几步奔到了门前,拉开房门就往庭院之中而去,朝着水门的方向眺望。
水门走水?
水门还能走水?
进了成都之内的杨松心中清楚,成都四面城门,陆门皆有瓮城,唯独水门码头深入城中,并无额外的瓮城加强防守……
“来人!”杨松看着水门方向隐隐的红光,目光闪动,“准备一下,随某去张别驾之处!”不管怎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虽然不清楚究竟情况如何,但是找一个相对来说比驿站更加安全的位置再说。
护卫有些迟疑,“祭酒,这个时辰……”
“管他什么时辰!即刻便走!”杨松胡乱的套上了外袍,现在自家小命最重要,礼节什么哪能管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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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合在一处的刘备和吴懿,顺着关羽杀出来的道路向刘璋的宫殿逼近。
刘备神色如常,吴懿却有还是有些揣揣不安。虽然说吴懿心中也是知道自己必须要这么做,但是如此一来就等于是和大多数的川蜀大户对立,再加上外有征西虎视眈眈,这前途究竟如何,也依旧还是一个未知数。
而刘备就坦然了许多,反正不就是一心一意的完成梦想么?没有任何家庭负担,有遇到了这么好的时代,这么好的机会,不拼搏一把,怎么能对得起自己的咸鱼?
百余支火把猎猎燃动,兵甲粼粼,相互碰撞,加上步履在石板路上踩踏出来的声响,散发出无边的杀意。两百名吴氏私兵加上两百名刘备帐下的丹阳兵,都身披重甲,簇拥着同样披甲在身的刘备和吴懿,直逼向刘璋宫殿之处。
刘璋的对于川蜀的治理,控制力度的薄弱,在这一刻展现无遗,在城中乱起之后,也就是一些原本负责巡逻的兵卒和劳役,下意识的提着大桶小桶跑来水门之处准备救火,但是一见事态并非他们所料,不是简简单单的失火,就立刻扔了水桶木盆,转身就跑。
而一路之上的市坊坊门,要么是被吴氏早早安排下的人手打开,要么被关羽带着先锋攻克,这一路之上,纵然有些大户家中有私兵家丁,但是一个都没有出来,只是牢牢守护着自家的庭院,几乎是让刘备和吴懿两人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一般。
要不怎么说,城堡从内破坏,是最为容易的呢?
许多城中大户大姓,见到了吴懿和刘备,便立刻反应到了今夜城中乱世,不仅仅是一场混乱,也代表着政治格局的改变,是蛟龙腾飞,还是龙蛇潜藏,都不确定了起来,有些脾气暴躁的,免不了跳脚叫骂,说在前面的那几家大户,怎么没有出兵拦截,真是该死云云,然后见到吴懿和刘备临近,最终也是下令,紧闭门户,等待尘埃落定……
别人都没上,为何要我上?
能混到家财丰厚的,都不是傻子,再加上四五百的带甲精锐兵卒,放在哪里都是一块硬骨头,自然也不可能有那个城中大户,能豁出命去,将自家的爪牙全数用上,就算是全数崩裂也在所不惜,因此,也就眼睁睁的看着刘备和吴懿招摇而过,朝着城中刘璋的大殿而去。
在刘璋宫殿外墙之上,一些宿卫值守,捡到了吴懿,几乎都以为自己眼花了,确定了事实之后,顿时就惨叫连连:“不好了!吴中郎叛变!遣兵马杀来了!”
惨叫声又长又厉,在夜空中传出去好远。
整个刘璋宫殿之内,顿时就骚乱起来,哭喊之声冲天而起。
还没有等刘备一行人开始攻打宫殿大门,就听见里头一阵骚乱,然后宫殿大门一下子就轰然而开,然后冲出了十余名护卫,既没有朝着刘备吴懿冲杀,也没有结阵防御,而是贴着宫墙的墙根,便直接四散奔逃!
火光摇曳当中,似乎还看见在大门之内,有些人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早对刘璋有所不满,正跪倒在地,冲着吴懿和刘备磕头……
刘备愣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吴懿,心中暗暗警惕起来。
吴懿微微皱眉,察觉到了刘备的目光,待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刘备已经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前方,顿时心中也是一凛。
越是普通的事情,聪明人越是不敢相信就这么的普通。在刘备和吴懿心中,这刘璋宫门自行洞开的事情,都不是简单的胆怯逃命,而是对方特意的安排,不由得心中都是一阵乱跳,暗自心惊,但又不好问,因为问了又显得自己过于着相,自爆其短。
不过到了现在的局面,问和不问并不是最重要的了……
刘备哈哈一笑:“吴兄,请!”
“玄德公,请!”吴懿并没有因为刘备娶了自家妹子,便在刘备面前拿大,依旧是谦让着要让刘备先行。
刘备目光闪动了几下,微微笑着,也不再多什么客套,便昂然带着兵卒,向前而进。
当年第一次接过徐州牧的时候,刘备心中忐忑不安,浑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做,怎样做才好,而现在怎么算也是多了些经验,刘备自然表现出多了几分的从容。
而刘备这些从容,又增强了吴懿的信心,于是也笑了笑,跟在了刘备的身后……
说实在的,刘备自己也是知道,在这个节点上,取代刘璋,并不是一个绝佳的选择,但是对于刘备来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选择空间。如果说不渴求高位,不追求地盘,在雒阳当一个松散闲人,曹司空巴不得供养起来,又为何要这些年四处亡命,奔波劳碌?
现在接任川蜀有巨大的风险,这个傻子都知道,但问题是,如果川蜀没有任何的风险,又有哪个傻子愿意将其双手奉上?
刘备缓步前行,踩踏在大殿当中铺设的木板之上。
咯吱,咯吱。
身后兵甲哗啦啦向前推进。
当年徐州,不也是外敌环视,内有奸妄么?
川蜀之地再难,会比得上四战之地,储备虚空的徐州更难?
大殿之上,在十余名护卫身后的刘璋看着吴懿,咬着牙说道:“竟然是你?!”刘璋并未见过刘备,并不认得。
吴懿往边上一让,刘备淡然而笑,微微拱拱手,说道:“刘益州……闻名已久,今终得见,不亦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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