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繁星点点。
惨叫呼喝之声响彻原野。
“呼哧……呼哧……”徐晃在面罩之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面罩虽然可以防护流矢,但是也有弊端,就是很闷。
再加上周边浓厚的血腥味,似乎都将面罩上面的缝隙全数封堵了起来,一呼一吸之间,就宛如活活的吸进吐出血浆一般。
“人再多些……再多一些……”徐晃眯着眼,羌人举起的战刀和长枪上面的寒芒,在瞳孔之内闪耀着,如同天上的点点星光。
“嗡!”
徐晃默默往后撤了一步,腾出一点空间,然后出斧。
那只恐怖之极的斧头,几乎要将身前的空间也一同挤压斩断一般,斧头带起的罡风,可以压得周边的羌人身上的皮袍都吹卷了起来!
“喀拉!”
“噗嗤!”
面前的羌人顿时就被横扫一空!
但是,羌人越来越多,就像是掀翻了甴曱的老窝一般,密密麻麻的涌上来。
数不清的刀枪,就像是大漠迎面而来的飞沙走石一般,根本遮挡不来,徐晃便索性也就不再遮挡,任由这些尖锐的石头敲击在自己的身上。
令人牙酸摩擦声响响起,最外一层的铁甲甲片,有的已经变形,有的已经丝绦断裂,摇摇晃晃,飘飘欲坠。
马超刺耳的叫嚣在耳边萦绕,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一侧传来,徐晃不为所动。
如果马超是个软脚虾,徐晃毫不介意三下两下直接送马超上路,但是问题是马超并不是。
虽然杀了马超,肯定会对于羌人以沉重打击,但徐晃知道,他做不到。
重铠虽然加强了防御,但是同样拖慢了速度。
若是马超后撤,难倒徐晃穿着一身重铠,举着战斧去追?
马超人多势众,以命换命都划算,因此巴不得拖住徐晃,相反,徐晃虽然有重铠护身,但是毕竟不如马超灵便,若是被拖入苦战,必然身陨无疑。
因此只能是和马超隔离开来,各自打各自的。
马超一枪又扎穿了一面盾牌,击杀了盾牌之后的徐晃兵卒,但是更多的盾牌兵针对着马超层层叠叠的涌上来,间杂着些长枪手,专门从盾牌缝隙当中扎马超,全数都是以命换命的招数,一时之间马超也被困住,动弹不得,只能冲着徐晃愤怒的大叫着:“无胆鼠辈!来战,来战啊!”
“无耻小贼!无耻小贼!”马超愤怒的大吼大叫,一边咬牙切齿的对徐晃的兵卒下手,一边吼道,“尔等休要顽抗,速速束手就擒,还饶尔等一条性命!”
徐晃也不吭声,只是奋力拼杀,一斧一斧,只是砍在涌来的羌人身上。在徐晃面前,羌人像是被割庄禾一般,一茬一茬的被砍翻割倒,但是毕竟羌人人数众多,虽然直面徐晃的羌人胆寒不已,但是依旧后面还有许多不明情况的羌人往前涌来。
眼见着徐晃的兵卒一名名的倒下,阵线不断收缩,羌人渐渐的占据了上风,马超掩饰不住心胸的快意,哈哈大笑着,枪法越发的凌厉起来。
今日的胜利,依旧还是他马超的!
“不降,则死!”马超颇有几分得意得大叫,“压上去,杀死他们!”
徐晃默默的再次往后撤了一步,再次出斧,但是这一次,斧头却卡在了一个羌人的腰间。
徐晃咬牙,不顾酸胀手臂的抗议,再次奋力反向扯出了战斧,然后便是将斧柄顶在腰上,借力便是一抡!
这样虽然会导致攻击范围的缩减,但是多少省力一些。
铠甲是铁打的,但是人却不是。
越往后,气力的消减便是越快,再加上为了阻拦马超,许多刀盾手已经折损,已经没有徐晃的恢复气力的空间了。
徐晃默默再退一步。
夜风从青泥河上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吹拂走了面罩上的血腥味,也吹得徐晃心中一跳,这已经退出了水门之外!
再往后退三十步,便是青泥河了!
已经退无可退!
几名羌人昏头昏脑的挥舞着刀枪往前猛冲,忽然眼前一空,面前已经再无挡路之人!
这几名的羌人愣愣的对视了一眼,然后转头回望,只见后面依旧是惨烈的战斗,双方纠缠在一处,兵刃交击和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这就冲过来了?
几名羌人有些不敢置信。
“少统领!少……呃……”
这一名羌人还待冲着马超挥舞着战刀,大声呼喝,表示自己奔出阵列的欣喜的时候,就听到空中传来的令人恐惧的尖啸声,随即一只箭矢飞来,“噗”的一声扎透了他的后背,从胸口处穿出半个血淋淋的箭头,将其声音全数扼杀在胸腹之间,带着他的身体,扑倒在地上。
冲出徐晃阵列的这几名羌人惊恐的发现,不知道何时,撤离到了对岸的弓箭手已经沿着岸边,站在滩涂上,甚至站在水边,列出了一个小小的“V”字阵列,尖锐的箭矢闪耀着寒芒!
徐羽站在岸边,弯弓搭箭,很快就将冲出阵列的几名羌人一一射杀。徐羽从一侧的箭囊当中拔出一根白色尾羽的箭矢,然后弯弓射向了水门之处,大呼道:“水门!风!大风!”
“风!大风!”
隔着青泥河,射声营的弓箭手齐声重复吼道,斜斜弯弓朝着水门交接处,朝着徐晃军阵的前方那一片羌人最为拥堵的地方,射出覆盖的箭雨!
雪白的箭矢尾羽在夜空当中划出一条绝美的弧线,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乌泱泱一片杂色尾羽的普通箭矢,尖啸着往下扑去!
“噗哧!”
“噗哧!”
拥堵在一处的羌人就像是一个个灌满了鲜血的牛皮水囊一样,被一支支的箭矢扎入,惨叫声中顿时被射倒了一大片!
马超正刺杀了一名徐晃兵卒,正待往前突进,却猛然间听到半空当中的箭矢呼啸之声,浑身一个哆嗦,立刻一矮身,抢过一面盾牌挡在了面前,往边上水门处的立柱上一靠。毕竟马超上一次临阵之时遇到征西强弩的阴影还没有完全的消除……
箭如雨下,拥堵在水门之处的羌人就像是裨草一般,一片片的在箭雨当中倒下,而后方涌来的羌人则是跟本看不到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盲目的往前拥挤,等到发现不对的时候,天空当中又降临了新的一轮箭雨……
营地之内的羌人顿时就被箭雨间隔出一个空档,而马超望着河对岸整齐划一的弓箭手,不由得也犹豫起来。
望着前方徐晃诱人的身姿,马超有些心动,但是自己一旦冲出去,毕竟盾牌只能遮挡一个面,要是这些弓箭手调转了射击的方向,集中射击自己要怎么办?
马超稍一迟疑,便失去了最佳时间。
“全体!后撤!渡河!”
徐晃大吼道,旋即扫开了一快空间,倒退着便往河岸边缓缓退去,个别从天而降的箭矢扎在他的铠甲之上,但是根本不能破防,要么弹到了一边,要么挂在了甲胄之上,更添了几分威势。
杀红了眼的一些羌人,看着徐晃退下,冒着箭雨就是咬着徐晃就是不放,张牙舞爪的舍命追砍着,要不是徐晃身着重铠,此时恐怕已经多少受伤了。
“掩护校尉!”徐羽一边大声呼喝道,一边丢下弓,拔刀便冲向前去,带着几名兵卒,拦住追来的羌人,护住徐晃,徐徐而退。
岸边小船一艘艘的排开,退下的刀盾手长枪手忙不迭的登上小船,有的甚至骤然脱离了战斗,一口气松懈下来临到船边的时候,竟然脱力无法攀爬,幸好船边几名兵卒一同协力将其推上了船帮……
两百名刀盾手和一百五十名长枪手,在短短的这一段时间短兵交接过程当中,现在已经折损近半,如果不是这些兵卒要么就是徐晃的亲卫,要么就是军中的精锐,再加上作为中军主帅的徐晃坚持位于一线,恐怕早就是士气崩坏溃败了。
马超见徐晃退去,急的跳脚,忽然灵光一动,便纵声高呼:“投枪!投枪杀了他!杀了他!”
因为知道徐晃重铠在身,因为普通弓箭对于徐晃的威胁并不大,但是如果是投枪则是不同了,分量十足的长枪就算是不能完全破防,也足够徐晃喝上一壶了!
立刻不少羌人捡起了地上散落的长枪,顶着箭雨就朝着徐晃投掷而来!
“校尉小心!”
徐羽见势不对,立刻抢前一步,挡在了徐晃身前,扬起战刀砸开了激射而来的两三柄长枪,却无力砸开后续而来的长枪,顿时被一柄长枪洞穿了腹部!
“徐羽!”
徐晃见状,一把掀掉了面罩,大吼一声,心如刀割一般。
徐羽艰难的扭头,似乎想要再看一眼徐晃,头转到了一半,却再也坚持不住,颓然倒地。
“……投油!举火!”徐晃登上了小船,咬着牙吼道,扭头望着岸边徐羽的身躯,眼中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趁着夜色,早就在岸边架设好的简易投石机吊臂的绳索,在徐晃的号令声中被砍断,吱吱呀呀的粗陋吊臂,在配重的作用之下,将瓦罐投上了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砸落在营寨当中!
瓦罐之内的油脂四溅!
虽然不是征西在并北调配的那种猛火油,但是一般性的动物油脂和松油混合物,也是相当可怕的一种助燃物。
声声瓦罐破裂的声响,就像是死神的狞笑,让马超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得惨白!
“小心……”
一句话还没有喊完,就见到星星点点的火箭,划过了夜空,如同天上的繁星陨落一般,落在了营寨之中,落在了四溅的油脂之上!
在那一瞬间,四周的万物仿佛都静止了片刻,然后在流淌的油脂上,忽然冒出了一丝蓝光,旋即在下一个瞬间,猛然窜出的火焰顿时将周遭的一切全数吞咽到了腹中!
营地之内,光华大做,映照半边的天空!
火光如同血莲一般,在营地内朵朵盛开,肆意绽放!
那些残留在营地之内的辎重车和木质拒马,便是持续的助燃物,一旦被点燃,没有烧成灰之前,火焰便不会停下狂舞的步伐。在水门的坚持,一步步的后退,便是为了让更多的羌人冲进营寨,所有的一切,便是为了眼前的这一把火!
请君入瓮,然后再加一把火!
顺带,再封上瓮口的盖子……
只可惜徐羽……
徐晃望着蒸腾的火焰,忽然想起之前征西将军斐潜和他曾经说过的话语:“……今天你赢了,但是也输了。你输,并不是输给了对手,而是输给了你自己……”
为了引诱更多的马超兵卒入营,尽可能达成一举击溃马超军队的目标,徐晃不惜以身为饵,结果马超确实是被引诱近了营寨,但是同样徐晃此处折损数目也是不少,还意外身陨了族弟徐羽……
这笔账,到底是划算还是不划算?
“这一次,君侯……”徐晃望向了水门之处,望着火光闪烁当中马超的身影,望着在躺倒在岸边徐羽的身躯,轻声喃喃,“……是赢了,还是输了……”
“不管如何,某便要伏波马氏,今日便在青泥河畔,伏于波下!”徐晃咬牙说着,旋即沉声喝道,“弓箭封锁水门!其余人等,随某清扫河面!格杀勿论,概不受降!”
被火焰灼烧的羌人,鬼哭鬼嚎的闷头往水门处冲,企图冲进水中扑灭沾染到身上的火焰,但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救命的河水,而是致命的箭矢!
一个个装满油的瓦罐从天而降,持续的再给已经燃烧起来的营寨火上加油。炸裂四溅的油脂让营寨当中的羌人兵卒无处可躲,一不小心便沾染上油脂旋即就是引火上身!
一个个冒着火焰挣扎着扑向青泥河边的羌兵,就像是最为明亮的靶子,隔着四五十的青泥河,恰好是弓箭最大杀伤力的射击范围之内,不用再担心误伤的弓箭手,几乎就是直接平射,有时候冲出来羌人被几名弓箭手一同射中,竟然被射得跌回营寨里去。
伴随着营寨冲天的火焰,映红了天空,在下辩方向上的远处,也骤然燃起了一排排的火把,星星点点的仿佛一直绵延到天际一般!
完了,中计了!
许多羌人心中不由得冒出了相同的想法……
轰隆隆的战鼓声震撼着大地,震撼着慌乱无比的羌人兵卒的心灵,马超陷在营寨当中生死未卜,而远处而来的军队又是如此磅礴气势,那些还在营地之外的已经是劳累了一天没有得到好好休整的羌人兵卒,顿时不知所措,更加慌乱起来,一部分冲进营地之内抢救同胞,但是更多的,却是见势不对扯了一匹战马便往没有火把的方向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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