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云就像是喝一口水一样平静的讲出他观察到的现象的时候,马越几乎是呆住了。要不是斐潜之前有交代一些注意事项,马越甚至没有过多的想过胡人可能出现的一些问题,但是现在,赵云居然凭借着自己的观察,就获得了如此多的信息,这不能不让马越感觉到异常的惊讶。
一般的行军作战,能派出斥候侦查,这个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果说在行军作战的过程当中,还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并加以推测归纳总结,这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事情了。
看起来似乎是很难得,其实说白了也很简单,只不过大多数人就算是看见了,也多半会直接忽略而已。
人的大脑非常的奇怪,其实大多数的东西都看到了,但是为了免除人脑这一颗中央处理器过载,所以很多东西在接触的时候自动就会过滤掉,因此很多时候有一些人就会发现找东西半天找不到,其实一直都在眼皮底下,就是看不见的情况。
赵云或许是因为心细,或许是有这一方面的天赋,因此在很多平常人没有注意到的事项上,观察到了更多的东西,而且当赵云他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口吻讲出来的时候……
“了不得啊,赵都尉!”并州汉子马越也是性格豪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多少掩饰自己的惊讶,称赞道。
怪不得中郎将一见到这个赵云就让其独自领军,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要不是斐中郎在出发之前有所交代,说不定自己还没能察觉呢。
马越一边想着,一边也就坐正了,认真的和赵云说道:“既然赵都尉也发现了,我也不多说废话了,那么明天一早,我继续跟着匈奴单于往北,赵都尉你就往南折返榆林大营,不知道赵都尉觉得如何?”
虽然马越和赵云在名义上来说都是都尉,但是实际上赵云的那个都尉……
所以马越直接向赵云半是询问半是号令,也显得十分的正常,如果不是赵云一开始就展示出了个人的实力,说不定马越现在连询问都省略了。
“赵某领命!”赵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便拱手说道。
“好!”马越见事情说完了,也就站起身告辞,刚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问道,“赵都尉,你这边看看可有什么需要的,别客气,尽管提!让人知会一声就行,我派人给你送来!”
赵云拱手致谢,说道:“多谢都尉美意。”
马越点点头,便走了。
赵云送一路送马越出了营地,然后便回到了大帐之内,将今夜值守的事情一一交代完毕之后,才算是喘了口气,再次坐了下来。
马越临离开之前说让赵云有需要便可以去寻他,只是一个态度上的表态而已,但是就算是这样说说而已,也让赵云感觉不错了。
至少表示开始接纳赵云了,不是么?
当然,如果赵云傻乎乎的直接拉着几个空车去到一旁的马越营地要这要那,马越当然也会笑笑,照样给赵云配齐了,不过那样一来,对于赵云的评价也会打一个折扣……
不得不说,对于这些细节上的把握,赵云还是挺到位的。
然而,对于扎田胜来说,却因为没有观察到足够的细节,导致对于榆林大营的判断上出现了失误,就遭受到了惨败的苦果。
趁着夜色疯狂逃窜之后,也就慢慢的停了下来,仔细聆听周边的动静,发现确实没有什么追兵的马蹄声了,才算是安了心,开始收拢起残兵来。
扎田胜从美稷王庭出发的时候,带了五千族人的子弟兵,但是现在跟在身边的却仅仅不到两三百人,其余的,要么死伤在汉人营地哪里,要么是走散了,现在也不知道流落哪里去了……
树梢之上,被马蹄和人声惊醒的几只乌鸦,扑棱棱的于夜空里盘旋,发出“啊呀啊呀”的不满的抗议声,在狂野之中远远的传递开来。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一轮弯月悬于西方,眼见就要落下去了。
北地里初春半夜的寒风还是非常刺骨的,尤其是在剧烈奔跑之后,汗流浃背的又被透心凉的一吹,简直仿佛像是掉进了冰窟一般,冻得上下牙都不停的打颤。
扎田胜的族人们又冷又饿,半夜里又没有办法去找什么吃的,幸好有一小部分人随身携带了些吃食,凑到了一起,匀了匀,每个人多少分了一些……
送到扎田胜面前的,就是一条大概小指头粗细的肉干。
当然其他的人就更不成形了,估计顶多就是条肉丝或者是一小撮的炒豆子什么的。
扎田胜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说道:“看看有没有受伤的,拿去给他们分了吧……”
不是扎田胜不饿,只不过是这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得难受,就算是饿,也没有心思吃。
“啊呀啊啊……”盘旋的乌鸦见这群人似乎没有做出什么危险的举措,便慢慢的落到了不知道那一棵的树上,停止了难听的鸣叫,四周终于是比较安静下来了。
扎田胜忽然觉得胸口燥闷,一股莫名的悲怆在胸腔内翻滚,吐又吐不出来,吞又吞不下去,顶得五脏六腑似乎都在不停的搅动,剧痛无比。
忽然之间,扎田胜猛得一张嘴,“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斑斑点点的鲜血在月色之下竟看不到半点红色,落在了草地上,却像是腐烂尸体上的斑驳黑点。
“右贤王!”几名扎田胜的心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
扎田胜用手抹了抹嘴角残留的鲜血,摆了摆手,示意无碍。这一口鲜血喷出来,扎田胜自己倒是觉得心头的烦闷宽松了不少。
“天明启程,一边收拢队伍,一边往北……”扎田胜吩咐道。
族人见扎田胜恢复了状态,便都答应着,似乎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也逐渐安定下来,一旁去了十几个胡人照看着马匹,给战马缓一下索带,擦拭一下战马身上的汗水,否则在这样的寒夜里吹一夜风,天明了战马肯定生病。
另外一些人在趁着天上还有一点点的月色,在四周小心翼翼的举着刀枪摸索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吃的,不管是人吃的还是马吃的都行……
战马也是累坏了,又没有吃的,一个个垂着脑袋,几乎都要耷拉到了地上,喷着粗气,似乎连叫唤的力气也没有剩下多少。
扎田胜环视一周,咬了咬牙,叹了一口气。
眼下,只能去找鲜卑人了……
一个曾经伟大的理想,却在榆林大营面前被碰的支离破碎,从砍下了羌渠单于的脑袋开始就逐渐膨胀的扎田胜,终于是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扎田胜抬头望着天边残缺的一轮弯月,心中曾经豪情万丈的冒顿之梦也在这个漆黑的夜里,逐渐的沉沦,再也看不到半点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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