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荀爽说容后再议,实际上其实就是默认了……
因为所谓的再议,要找谁去议?
董卓肯定不会想再等什么人再议了,接下来必定是着手准备迁都事宜了,所谓的再议,只是如同遮羞布一样,飘飘荡荡的挂着,勉强遮挡一下而已。
就算是某些人还存有侥幸之心,但是在董卓在早朝之后分别斩杀了拦路劝说的尚书周毖和城门校尉伍琼之后,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迁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再无挽回的余地。
午时时分,董卓来到了宫殿门前,问道:“陛下去了何处?”
小黄门瑟瑟发抖,慌不迭的回答道:“禀相国,陛下……陛下去了太庙……”
“太庙……”董卓扯了扯脸上的横肉,转身便前往太庙而去。
汉代此时的太庙有两个,一是祭祀西汉五帝的“高庙”,一是祭祀光武帝的“世祖庙”。有意思的是东汉的这几个皇帝都将神位置于“世祖庙”当中,颇有一些特别的含义在内。
汉献帝刘协肯定不会是在“高庙”之内,因为“高庙”之内所祭祀的是刘邦那一条线的皇帝传承,在“世祖庙”当中,才是从刘秀开始的皇帝祭祀之所。
汉灵帝的灵牌也是供奉在“世祖庙”当中……
此刻刘协就跪在汉灵帝的牌位之下,蜷缩成一团,低声的在哭泣。
说到底,此时的刘协也才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就在一年的时间内,先是疼爱自己的父亲逝世了,随后便失去了虽然不喜欢自己但是也是名义上的母亲何氏,最后连哥哥刘辩也……
听宫中的老宦官偷偷的跟他隐晦的说过,哥哥刘辩可能已经被害了……
刘协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他连大声一些的嚎哭都不敢,生怕被别人发现,任眼泪和鼻涕在脸上肆意横流,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躲在角落里面偷偷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世祖庙”殿内阴森冰冷,毫无人气,在这个冬寒未去,春暖未来的时候,更显得寒意刺骨,宛如九幽的那种冰寒,正在丝丝的渗入灵魂当中一般……
董卓轰然将大殿之门完全推开,昂首而入,大刺刺的站在刘协的身边,抬头桀骜的看了看在大殿之**奉的那些先皇们的灵位,然后垂下眼帘,语带不屑看着脚边的刘协,说道:“汝泣何为?”
“……”刘协根本没有想到董卓会突然闯进来,猝不及防的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怎样回应董卓。
“抬头!汉家孩儿,安能俯首!”董卓突然一声暴喝,震得整个大殿都嗡嗡作响。
刘协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却看到董卓根本就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在大殿之**奉最高的那个灵位,那是汉世祖光武帝刘秀的牌位……
董卓沉声说道:“……昔光武帝平暴反正,伐济大业,既定天下,明慎政体,总揽权纲,遂建中兴,现今思之,不胜向往也……”
“……”刘协抹掉了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听到董卓说道了自己的先祖,实在是按奈不住,大声的说道,“……妄语!若汝敬于光武,安敢……安敢……”
“安敢如何?……废帝?……亦或弑帝?啊哈哈哈哈……”
董卓仰首大笑,笑声在整个大殿中震荡,震得刘协双耳嗡嗡作响十分难受,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董卓笑够了,伸手抹掉了因为大笑而渗出来的眼角的眼泪,说道:“光武若是泉下有知,也当为吾所贺!”
“!?”刘协听到董卓如此说法,不由得愣住了……
董卓坦然说道:“冲质短祚,孝桓无嗣,孝灵以支庶而登至尊,由蕃侯而绍皇统,不恤宗绪,不祗天命,爵服横流,贩爵鬻官,刑戮无辜,摧扑忠良,以丧家国!今日局面,其得天年厌世,为幸多矣!”
“……一派胡言!”刘协虽然心中知道董卓对于汉灵帝的评价大多是非常的准确,但是毕竟是自己的父亲,所以还是咬着牙大声的驳斥董卓。
“哼!”董卓冷哼一声,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今日朝堂之上,三公懦弱无为,百官缄口不言,得享汉禄,却呈私心,凌家族驾于国事之上,欺百姓于乡野之间!此等即为汝父委以重任之臣!”
“……”刘协默然无语,今日朝堂之上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尤其是太傅袁隗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从头至尾不发一言的情形让他失望之极……
“逞私欲罔社稷,此为不忠;读诗书失伦理,此为不智;行怯弱保自躯,此为不勇;百姓丧而不问,此为不义!”董卓继续说道,“此乃汝父遴选,得享厚禄之汉室三公也!哈哈哈,光武若有知,当喜借吾之手,屠尽鸡豚狗彘之辈也!”
“荒谬!荒谬之极!……汝……汝也得享汉禄!也是先皇封汝为将军、刺史!汝又如何说法?!”刘协被董卓一番说辞讲的愤怒起来,也顾不得害怕,大声的冲着董卓喊道。
董卓一把扯开了身上的袍服,露出纵横交错,伤痕累累的身躯,昂然道:“汉家之恩,吾已尽报之!桓帝末年吾始从军,杀鲜卑,讨羌胡,镇黄巾,历经廿载,战阵百余,几至死地而无生,然有功绩不得赏,唯贿中侍得擢升,若汝父清明政治,三公忠贤,焉有吾擅权之机耶?”
刘协看到董卓身上各种创伤,血红青紫,如同蜈蚣一般可怖,吓得不由得倒退了半步,但是旋即又咬着牙站了回来,对着董卓斥责道:“汝逼死母后,害吾皇兄,擅杀大臣,屠戮乡野……汝何有忠义仁勇可言?!”
董卓闻言仰头哈哈大笑,似乎是听到了极其可笑的言语一般,笑够了,才缓缓的将腰间的长剑拔出,缓缓的向刘协斩来,长剑上的寒光映得刘协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刘协虽然心中害怕,但是仍然不愿意在董卓面前再次露怯,硬着头皮盯着董卓,虽然身上有些发抖,脚下却坚持着一动不动。
董卓长剑掠过刘协,砍在了香案之上,“……吾原乃汉家一刀剑尔!刀剑有何忠义仁勇可言?又需忠义仁勇何用?啊哈哈哈……”言罢,竟然也不拔长剑,就那样将长剑留在了香案之上,大笑着转身离开了大殿。
刘协默然良久,随后走到了长剑之前,奋力的将长剑从香案之上拔起,紧紧的抓在手中,高高的举起,发出了一声宛如伤痛之极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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