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昆仑众修的元气天河跟虚空的金色巨掌碰撞,轰轰做鸣!
整座玉虚宫都受到震动,衰败的洞天,几乎要散为虚无。
没有后退可言。
万修一心,在外来的压迫下,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元气更加凝练。元气喷薄,滚滚洪流继续勃发。
他们毫无保留。
道心如铁!
金色巨掌居然被元气冲散。
但是没有结束。
金色洞天压了下来,如同虚空塌陷。
昆仑山外面的人看过来,但见得金色霞光动天,轰鸣颤音源源不绝,玉虚宫的地面如破布一样抖动。
金瞳天君,同样没有任何保留。
天君人物,决断非常,一旦做下决定,便是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金瞳天君毫无顾忌地抽取金色洞天的潜能。
一股破灭一切的威压瞬息间止住了下方元气大潮的奔涌,笼罩在玉虚宫众修心头。
鸿沟一样的境界差距,让玉虚宫众人神魂动荡。
这是绝对境界的压制。
金瞳天君恍如神明,而他们如若微渺凡尘。
天君之威,煌煌天道,不可抵御!
仍是血肉之躯的许多修士,骨骼发出连珠炮的爆响,甚至有鲜血爆出,虽然如此,没有一个修士受不住压力跪下。
他们把这也当成了修行的磨砺。
只要熬过这场死劫,每一个修士都能得到蜕变。
但是他们真能熬过去?
玉虚洞天如死寂的枯树,再没有任何造化灵机可言。
那杏黄旗帜的虚影也有消散的趋势。
巍巍昆仑,到底不复从前。
金色洞天的潜能还在不断释放,洞天的潜能还没完全展现出来。金瞳天君双眼的金芒如长龙射出,盘旋虚空,笼罩玉虚上空。
他神情冰冷,如高不可攀的上苍,又犹如代天行罚,淡漠的玄音响彻天际,“尔等终是蝼蚁,冒犯天威,罪无可赦!”
金色洞天释放出更浩瀚的威压。
连观战的众天君都变了颜色。
这种极致的催发洞天潜力,他们从前完全没有见到过。
洞天是天君们保命的底牌,莫说激发洞天之力,便是给人展示,也是罕见至极的事。
可见金瞳天君绝非表面上那样蔑视昆仑众修。
天君之下的人物能将一位天君逼到这份上,可谓闻所未闻。
他们今日见着了。
既有些同仇敌忾,又有些钦佩这些他们往常瞧不上的蝼蚁。原来蝼蚁之力,也能成浩浩洪流。
他们更能体会到那股坚定的道心。
在漫长岁月以前,他们有过,但是又丢失了。
得道容易守道难!
为了渡过衰劫,他们的道心悄然变化。
没有人可以一直正确,天君也不能。
一证永证,道心境界不衰退,至少是天君没法做到的事。
他们被震撼了,隐隐间明白了一件事,天人衰劫的考验其实从他们成为天人就开始了。
他们为修行付出许多,可是修心却付出很少。
漫长的岁月下,他们已经失去凡修的初心,没有了感动,热血以及那颗鲜活的灵魂也逐渐麻木,只见得利益。
这才是真正的衰朽。
如果只为了苟活和利益,道心跟死灰枯木没有区别。
太上忘情,并非无情,而是没了情带来的困扰。
可是漫长岁月的麻木,怎么会因为一时的触动而松动瓦解,冰消雪融?
他们明白,却很难做到昆仑众修此刻的心境。
漫长的岁月,已经给他们道心上了麻木的枷锁。
所以他们需要昆仑山至法的机缘,圣物的机缘,来渡过迫在眉睫的衰劫,再延续万载岁月,以此来消解过去漫长岁月带来的麻木。
他们从昆仑众修身上开悟,又势必要以昆仑众修的鲜血给他们开路。
天地何其不仁,又何其残忍。
他们品味这残酷,更坚定了要渡过衰劫的决心。
每个天君都在等待金瞳天君彻底击溃昆仑众修的那一刻。
可是他们内心又期盼会有一点奇迹,来回报昆仑众修如铁的道心,他们的命运或许该长一点。
而若有奇迹,最后也势必会终结在众天君手里。
金色洞天缓慢下沉,压碎了玉虚宫古旧至极的大门,这道宫似维系着玉虚宫最后的容光,如今也轰然倒塌。
但是宫中众修,没有屈服于这灭世一样的绝望。
他有热血的,便喷薄热血。
元神肉身合一者,便点燃魂火。
每个人都是铁石早就的道心,融化了也是滚烫的铁水。
即使玉虚洞天已经彻底死寂,可是众修以元辰子为首,依然将玉虚洞天守护着。
他们奋尽了最后一丝元气!
此刻漆黑山体一阵抖动,玉虚洞天破败的造化灵机完全到了黑莲之中,血池中骷髅骨架在融化。
它是如此的不屈,但是在黑莲汪洋汹涌的道力下,在破道玄音中,仍旧没法顽抗下去。
骨架四分五裂。
黑莲的本源元始天魔气,似乎沟通了过去。
虚空中有诵经声。
那是过去的某位道祖在替它诵经。
元始天魔气的潜能尽数释放,血池在褪色。
黑莲在绽放,一个似有似无的模糊黑影在黑莲中缓慢浮现。
骨架在消逝,血池中涌起黑雾。
来自道祖的诵经声,如同盖棺定论一般,彻底判了它的死刑。
没有人关注这一切。
此刻没有任何异常,能夺走外界对玉虚宫众修的关注。与天君相比,他们是凡人无疑,可是此刻凡人之躯,却在干比肩神明之事。
玉虚宫千疮百孔,这前古的遗迹在销毁破灭。
这里将成废墟。
但是众修心中的玉虚宫没有毁去。
巍峨如故。
凛凛人如在,休言玉虚亡!
在铁石的心念下,杏黄旗帜的虚影凝实起来,玄黄侵染,光芒万丈,跟落下的金色洞天抗衡。
他们的道心似乎穿越至宇宙洪荒,召唤出了这片消弭在过去的玄黄!
杏黄旗守护不是昆仑山任何一人,一草,一木,一石,乃至任何生灵,它守护的是昆仑山。
相隔无穷岁月,在众心合一的守护下,过去和现在共鸣了。
他们甚至能体会那杏黄旗帜欣慰的哀伤。
哀伤过去昆仑无此一心,欣慰今日昆仑有此一心。
金色洞天和杏黄旗帜凝实的虚影开始碰撞,一片昏沉的平静,两者的威能互相抵消。
但是其中的惊心动魄唯有天君才看得出来。
“仅是虚影就有如此威能,可怕!如果金瞳的洞天和这件灵宝虚影的碰撞之力散发出来,必然山河破碎,方圆万里都要沦陷为绝灭死域。这绝对是一场大杀孽。”
有天君感慨。
饶是他们视苍生为刍狗,此刻也略有庆幸。
这也是好事,看来他们的麻木有消解,多了一丝不忍之仁。
金瞳天君眉头紧皱,他没有留手,但是攻不破杏黄旗帜的虚影,这是昆仑山过去传递来的守护力量。
果然是深不可测的太古洪荒道统,仍有如此可怕的底蕴。
走到了这一步,没有后退的道理。
“给我破。”
破碎的不是杏黄旗帜虚影,而是金瞳天君的洞天!
这已经不是压榨洞天潜能,这是破釜沉舟,毕其功于一役。
哪怕他顺利剿灭昆仑圣地众修,也要付出几乎不可接受的代价。但是他察觉到了昆仑众修的蜕变,今天要是不灭杀他们,将来他会为此后悔。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群蝼蚁有咬死他这头大象的可能。
他已经走到跟蝼蚁拼命这一步。
拼命就拼命吧!
事实如铁!
金瞳天君选择面对现实。
他绝不会退,退了这一步,他的道心也接受不了。
洞天破碎,直接抽空附近的天地元气,而且金瞳天君的洞天,发挥出了超越极限的潜能。
金色的神芒,交织出大道纹路。
金瞳天君双目流血不止,而他身体出现不可逆转的皲裂,整个人散发出极度的衰败气息,如一截朽木。
而无上神威山崩海啸一样迸发出来。
玄黄的气息在消退。
杏黄旗帜的虚影在溃散。
洞天破碎,如天地烘炉一样燃烧,要毁灭玉虚宫众修,将他们彻底化为灰烬。
每一个人都充满了不甘。
他们没有无可奈何。
“道心为火,血肉为柴,白骨为炭。”
元辰子整个人燃烧起来。
他在焚烧自己的神形。
这是一种难以逆转的自毁。
他以自身为神炉,极致燃烧。
碧灵子、长明子紧随,玉真子同样跟上。
没有一个修士犹豫,在元辰子无私无畏的道心感染下,他们每个人的道心都连在一起,众心一心。
如果修行的前路是黑暗,那么此刻必然是光明!
在昆仑山最昏沉黑暗的时代,他们是光。
他们守护的是昆仑,亦是这一万年来形成的修行道路,是他们的坚持。
玉虚宫本来被抽空的元气,好似干涸的泉水,又突然生出活水一般,新的元气诞生了。
不在未来,不在过去,就在现在。
杏黄旗的虚影彻底溃散,而道心凝聚的力量令废墟的道宫没有彻底死寂。
每一个修士如炉火燃烧,可他们内心却不燥热,如有清冽悠远的钟声响起。他们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很平静。
他们从没有如此刻般安宁平静过。
他们的内心并不是绝望的死水,而是平静地接受神形的消逝。
万物皆会消逝的,他们无非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死亡原来并不令人恐惧。
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在于未知。
可是亲历时,绝非预想的可怕。
那不过是存在形式的转变。
他们会成为无知无识的尘土,甚至连尘土也算不上,可这不会是最终的归宿,而是一种循环。
这是撇开大恐怖下的大安宁。
古之圣贤向往人人如龙的世界。
此刻昆仑众修,便有这点意思了。
金瞳天君不知为何内心生出颤栗,这是震撼的颤栗。
在外界看来,金色洞天的威压,给玉虚宫带来无尽的恐惧和压抑。可是金瞳天君却深深明白,生出恐惧和压抑的是他自己。
火焰灼烧了金色洞天,这是虚幻的世界,并非真实。
火焰还在金瞳天君身上燃烧。
他从朽木变成了死灰。
金瞳天君彻底消散时,充满了不甘和绝望。这该是出现在那些蝼蚁身上的情绪,但是出现在了他身上。
原来他和蝼蚁没有区别。
金瞳天君变成了金瞳天君以为的他们。
这是一种荒谬的讽刺。
只是不重要了,他已经先于他眼中的“蝼蚁们”消逝。
一位天君,一座洞天,沉寂在观战的众天君眼前。
这是亘古未闻的惨剧。
昆仑众修做到了前古未有人做到的壮举。
以人伐天,可乎?
可也。
每个天君的内心都很沉重,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们感受到了来自昆仑众修身上的可怕力量,这是足以颠覆荒古世界修行逻辑的力量。
这是对他们过往修行的彻底否定。
他们看得出,在那股火焰的燃烧下,昆仑众修的神形在消逝。
八位天君默然以对,更默默散发出使大地沉陷的威压,他们要加速众人神形的消逝,让陷落的大地将他们彻底埋葬。
掩埋一段足以令荒古世界的修行根基动摇的恐怖。
八位天君的威压如炎炎赤日,而昆仑众修的心火却如残烛。
他们已经消耗许多。
或许一段可歌可泣,令人泣血的历史即将被掩埋。
八位天君觉得他们很残酷,却又很神圣,他们在守护古旧的道统,在守护过去前人开辟的道路。
他们此刻是荒古秩序的维护者。
他们是荒古世界天道意志的化身。
他们为黑暗降临,要湮灭这群残损的烛火。
众修的心火到了熄灭的边缘。
他们平静的心,有解脱和释然,烛火熄灭了,但是存在过,他们不需要有人记得,但这样的烛火既然来过,就绝非最后一次。
黑暗中,不知何时荡漾起黑雾。
黑雾里有如山似海的杀气,无声地汹涌,宇宙一样冰冷无情。
冰冷无情的黑雾熄灭了燃烧神形的心火,他们留住了残损破烂的神形,疲惫如潮水涌出。
在他们昏迷前,听到了冷硬的道音,虽则冷硬,却让他们内心踏实,安全。
“你们可以休息了,剩下的,我来。”
一个披散如瀑黑发的黑色身影,自黑雾中浮现。
他负手立在虚空,俯瞰八位天君,如视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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