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咏霖话说完,苏隐沉默了一会儿。
想着自己一直以来所了解到的苏海生的情况,对他的清廉自守还有对民众的帮助还是十分了解的,至少在操守上,苏海生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本着朴素的情感,他还是想要劝说一下苏咏霖。
“主席,海生也是咱们的老人了,咱们相识二十多年了,海生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而且这些年身居高位,估计也对他有一定的影响。”
“我清楚,但也不清楚。”
苏咏霖看着苏隐,冷声道:“你要记住,人心隔肚皮,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千万不要被过去的情绪影响了你的判断,阿隐,在所有手段都失效的情况下,你是我的最后一把尖刀!”
苏隐沉默片刻,顿首道:“喏!”
“嗯。”
苏咏霖点头,其他的状况也说一下吧,你们应该了解的差不多了,对吧?”
“是,了解的是差不多了。”
苏隐低声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与会的中央代表,已经有三十七个人或明或暗的表达了自己对民众代表大会的负面看法,以及对您个人行为的不满,觉得您是在没事找事。
而在这三十七个人当中,又有一大半明确的表达了对民众代表们的不满,觉得他们并没有专业知识,不懂为政的难处,让他们做决定,是不正确的。
他们普遍认为,有您在这里把控局势,局势尚且可以稳住,可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局面能够维持多久,如果民众代表的专业水准不能得到官员的认可,未来,一定会引发动乱。”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看待的?”
“是的。”
“没出乎我的意料。”
苏咏霖点了点头:“他们说的没错,但是这样的问题是可以解决掉的,只要给我时间,就能解决掉,但是他们心中对民众代表的轻视和对这一制度凌驾于他们之上的不满,又该如何消解呢?
说是对民众代表们不够专业所以不满,可是究其根本,还是他们不能接受民众代表制度对他们的权力的限制和规范,这一制度一旦贯彻,官员的行为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所以反对的人数虽然不少,但是目前来看比我想象的还要少一点,之后估计会有更多,总而言之,你要把这一类的消息全部都告诉我,绝对不能有任何疏漏,明白吗?”
“明白。”
苏隐顿首,而后快速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苏隐离开之后,苏咏霖微微叹息,又举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小的啜饮一口。
他的确是个理想主义者,非常的理想主义,他想让他的理想照耀全世界。
但他并不天真。
理想主义和天真从来不是并列的,也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天真是可爱的,理想主义者是可敬又可爱的,能够在沉重的现实之中依然保持理想,那则是最可贵的。
苏咏霖并不天真,他从来都不相信自己的队伍能纯洁的和钻石一样。
赵玉成是他的钻石,但是他的队伍里也有很多沙子,沙子的数量远远多于钻石,且并不是每一颗钻石都能一如既往的守着钻石一般的心。
他理想,可他不傻,也并不软弱。
他比谁都知道他如果什么都不做、如果念着旧情而不去动手铲除队伍里的沙子的话,他死之后,大明的前途就不好说了。
现如今,大明的局势已经让他颇为警惕了。
从最开始铲除掉旧统治阶级开始,他的全新的执政团队就已经在发生变化,这些变化或许和一切的理论都无关,只是个人选择而已。
再怎么改变制度,人还是人,不会变的不是人,如果人不再是人,那么也就不存在所谓的人类社会了。
每个人都会改变自己,每个人都会顺应时代做出些许的改变。
辛弃疾、张栻等人能从传统士绅阶层背叛脱出,转而成为革命者,那么也会有革命者从原先的队伍里背叛脱出。
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无一不显示了苏咏霖的怀疑和担忧是正确的,他如果不下狠手,不去狠狠地挖掉躯体上病变的毒瘤,只会给未来埋下更加恐怖的病根子。
更恐怖的是,有些事情他如果做不到,未来就几乎不可能有人做得到了,威望这个东西是特别玄学的存在,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真要用到的时候,它无处不在。
威望能够在人类社会中起到的作用,几乎是不可替代的。
如此,不管是被骂作暴君也好,被骂作凶残的独夫、刽子手也好,苏咏霖早已做好了觉悟,他绝不做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他要做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拥有两种形态的理想主义者。
唯有现实的刀剑,才能守护理想的光辉。
苏海生还需要继续观察,现在的他似乎有所感悟,有所收敛,有所改正,但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日,就算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交情,苏咏霖也绝不手软。
民众代表大会继续召开,不受任何阻碍,不被任何人的意志所左右。
一个又一个提桉被拿出来报告、讨论、投票表决,有人欢喜,有人失落,有人开心,有人恼火。
而在民众代表大会进行到议程后半程的时候,辛弃疾做好了思想建设,拿着自己的提桉登上了演讲台,面对全场的民众代表,说出了自己的提桉。
即将全国范围内所有民兵的指挥权力全部收归中央,县民兵处、集体农庄民兵处没有中央军事部的命令,一兵一卒都不能调动,全体民兵也必须要只认中央军事部的指令,不认任何其他指令。
其他任何人无论以任何理由试图召集民兵,民兵系统都该予以坚决拒绝,并且立刻将此事上报中都军事部,以及时挫败阴谋。
辛弃疾以这一次的山东事变为例子,讲述这一改革的重要性。
“此番山东事变,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我想说的是,如果这一次政策提早执行了,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如果政策早就执行了,那么张茗根本不可能染指民兵系统。
民兵系统如果只认中都军事部的指令而没有其他调动的可能,那么张茗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让民兵们受到蛊惑并且有人敢于召集民兵行动,就是因为那不清不楚的自主行动权限,让那狗贼的行动有了可乘之机。
因此,我郑重提议,将民兵指挥权全部收归中央军事部,除军事部正规公文之外,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调集任何一名民兵去做任何事情,哪怕迫在眉睫都不可以,必须要有命令!
或许有人会认为我的行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懦夫行为,但是我要说的,军国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我的提桉的具体内容都在文件里,请诸位代表观看。”
辛弃疾发言结束之后,退到了一边,然后把目光转向了一直坐在椅子上没动弹的苏咏霖。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感到好奇。
而当苏咏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走到演讲台上的时候,这种好奇达到了顶峰。
代表们惊奇地看着苏咏霖走到了演讲台上,公开表示自己对辛弃疾提桉的反对意见。
“对于方才辛弃疾副主任提出的这个提桉,我表示反对,我不支持,我希望这个提桉不会得到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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