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咏霖清楚孔茂捷说的是什么,所以他直接点头。
“如果你所说的是朝中关于我立不立太子的争论的话,是的,我知道。”
“您知道。”
孔茂捷深吸一口气,又走近了一步,问道:“那么您还记不记得十一年前,您正式登基称帝的当天晚上,您对我还有当初中都复兴会的一百零八个人的面所说的话?”
“我当然记得。”
苏咏霖点了点头,笑道:“我说过,我当皇帝是权宜之计,我并不是为了做皇帝而做皇帝,是为了整合当时错综复杂的政治环境而做了皇帝,等到一切都进入正轨的时候,我将退位。”
“那您还记得您对我说的话吗?”
“当然记得。”
苏咏霖指着孔茂捷:“你是当时唯一一个敢于站出来质问我是不是真的有决心的人,为了向你表示我有决心,我还决定让你来做为我脱掉皇帝服饰并且付之一炬的执行人。
除了你之外,还有周翀,他是见证人,他负责见证这一切,见证你为我脱下皇帝服饰,并且把皇帝服饰付之一炬,以确认大明已经完全成为了民主之国,而非帝国。”
孔茂捷点了点头。
“既然您都记得那么清楚,那么时至今日,您是否还愿意遵守您的诺言呢?”
“那是自然的,我从没有忘记过我的诺言,我从未忘记过我想要做的一切。”
苏咏霖点头道:“让我感到喜悦的是,你和周翀都没有忘记当天发生的事情,你们和我一样,都还在坚持,都还在信奉着我们的理想。
但是让我感到忧伤的是,当年的一百零八个人里头,已经有五十七个人掉队了,十余年间,就已经有一半人掉队了,我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够坚持到底。
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这才立国十余年,一半人掉队了,还是亲眼目睹我的决心的人掉队了,要说我不担忧,那是不可能的。”
“在担忧这个问题之前,我觉得最有必要担忧的是另一个问题。”
孔茂捷再次向前迈进一步,盯着苏咏霖,开口道:“作为我们所有人的领袖和支柱,您本人才是最重要的,您到底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您是不是想要走回头路了?”
问出这个问题,的确让孔茂捷耗尽了全部的勇气。
看着他颤动的表情,苏咏霖便知道在自己面前问出这种问题,对他而言到底有多难。
他没在得知田珪子放出的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来询问这个消息,说不定也有这层原因在里头。
他需要时间做出判断,并且积蓄勇气,以便于在这个关键时候把自己的勇气一股脑的全部放出,问出至关重要的问题。
其实搞清楚目前朝廷局势之后,苏咏霖就在等孔茂捷,等待他过来质问自己。
当然,他也希望周翀能过来质问他,最好在他面前发个火,这才符合他内心的期待。
现在孔茂捷能来,已经让他挺高兴了。
能够在执政十余年之后威望如日中天不可动摇的自己面前,朝着大明国最根本的政治制度的问题发难,足以证明他的信仰和勇气。
如果苏咏霖真的有那样的想法的话,孔茂捷这么做不仅政治前途归零,还会有生命危险,会遭遇到意想不到的迫害。
但是孔茂捷经过权衡犹豫之后,还是来了,还是面对面的和苏咏霖对峙发问,这让苏咏霖非常高兴。
孔茂捷还是当年的孔茂捷,没有变过。
苏咏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站起身子走到了孔茂捷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样的。”
“???”
孔茂捷顿时满脸问号,不明所以。
“抱歉了茂捷,我本来没打算这样做的,只是事到临头,忽然有了类似的想法,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还能坚持我们的理想,又有多少人只是表面功夫,根本不在意革命与否。”
苏咏霖笑着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孔茂捷。
孔茂捷听后,心情十分复杂,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话。
“所以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您的策略?”
“不能这么说,我这也是见招拆招,最开始这个事情可不是我弄出来的,而是有人先要来用这个事情当作策略来对付我,我才将计就计。”
苏咏霖苦笑道:“不过归根结底,这也不能完全说和我无关,我本来打算用刘邦和杨坚的故事告诉那些希望我真的做皇帝的人,让他们知道我做了真皇帝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干掉他们。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咱们的大革命基本上把过去的士绅阶层一网打尽,新上来的这些官员们在行政本领上可圈可点,但是文化素养严重不足,以至于他们根本不能理解我的用意。”
“这……原来是这个原因?所以这件事情才走到如此奇怪的方向上来?”
孔茂捷的脸上有点绷不住了。
“对,这也是我事前没有想到的,我没想到他们不读书,不学无术,以至于事情居然能够走到这个方向上来。”
苏咏霖摇了摇头,笑道:“但是该说不说,这个事情虽然有些奇怪的走向,但是最终的指向,却正好是我所想要的,眼下这场大辩论外人不知真假,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很好的分辨同志与否的机会。”
孔茂捷愣了片刻,然后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强撑着身体走到了一旁的椅子边上,一下子瘫坐在上头。
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就像是刚刚激烈运动完一样,不停的喘息。
“面对我的时候有那么紧张吗?”
苏咏霖哭笑不得的向孔茂捷递上了一块毛巾,孔茂捷接过,擦了擦自己的额头。
“过去还没有,但是近几年,我明显感觉到了您的气场越来越强,越来越让我不敢直视,就刚才这一会儿,您要是冲我发火,我估计得当场吓死在这里。”
“不至于吧?”
苏咏霖无奈笑道:“我觉得我为人还是挺随和的,一点也不凶啊,基本上也没怎么发过火,怎么就让你吓到这个地步?”
孔茂捷顿时无语。
为人随和,一点也不凶——指发动三次大清洗,总共处决、惩治违法犯罪的阶级敌人超过十万人,流放阶级敌人的亲眷家属超过五十万人,俘获战败敌人总量过百万、使之成为大明建设大潮一块砖。
为人随和、一点也不凶——指建国十一年来使国家领土增加七倍有余,灭大国、小国、敌对部落数十,将明国影响力恢复到超越前唐天可汗时期,声威赫赫宛若天上人。
孔茂捷顿时感觉苏咏霖真的很谦逊,谦逊到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其他人眼中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过去他们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习惯,因为骄傲使人堕落,但是现在他们觉得苏咏霖多少应该具备一点自我认知,好让他清楚自己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地位上。
别老是这样凡尔赛,很难受的,真的。
“主席,我觉得以后这样的话您还是少说几句比较好。”
孔茂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脸郁闷。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苏咏霖很好奇。
孔茂捷差点被苏咏霖的反问给噎死。
无奈之下,他只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总而言之,这就是您的一次策划,您本人完全没有想过要立太子,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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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外婆居然扛过来了,医生都觉得不可思议,嘿嘿嘿,吉人自有天相,太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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