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咏霖拿出了正月十五日、金兵围城之前他得到的最新战报。
这份战报上写着他做出判断的理由。
“目前我所知道的,是孙子义和苏绝去河间的时候,河间之围已经被河间守将姜良平解开了,孙子义和苏绝的兵马与姜良平会师了,他们已经有了主动出击的实力。
虽然后面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既然河间城敢于解除围困,那么敢这样做的,绝对不仅仅只有一座河间城,我愿意相信,很多城池都动起来了。
金贼一路南下,遇到无法攻克的城池,就用兵马包围,佯装攻击,以此围城,不让城中兵马外出,然后换取主力快速南下,若非如此,给他半年他都来不了济南。
而他用这样的策略来到了济南,说明什么,说明他的粮食储备物资储备本不足以支持他打那么大规模的南下之战,之前咱们的进攻,还有契丹之乱,已经大大折损了金国的国力。
事到如今,这是金国的最后一搏,他们所拥有的全部,都在这里了,可以说,如果这最后一搏一旦失败,金国将轰然崩塌!他们根本就不能承担这一搏失败的后果。”
苏咏霖这样一说,苏勇更来劲了。
“所以啊阿郎,咱们主动出击,不就是你说的那个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一根什么来着?”
看这苏勇抓耳挠腮的样子,坐一边的张越景忽然起了恶趣味。
“木头。”
苏勇恍然大悟。
“对!木头!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木头,所以咱们更要出击啊!”
“你是个木头!那叫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咏霖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苏勇的脑袋,看着苏勇委屈的模样,怒道:“顾头不顾腚!我说了多少次了,反攻燕云!反攻辽东!反攻关中!咱们要的消灭金国,不单单是打赢这一场仗!
这场仗咱们拼赢了,十万精锐差不多就废了一半!还拿什么反攻燕云?我要是不管不顾,何必南下到济南?直接在河间真定和金军打决战不行吗?到这里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他原地自爆!”
“原地自爆?”
苏勇摸了摸脑袋瓜子,一脸迷茫。
“就是抱着一桶火药还往里用火镰打火,你说这叫不叫原地自爆?”
苏勇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确实。”
“那不就对了吗?完颜亮冒着那么大风险把军队带到济南想和我打决战,我不打,就那么拖着,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粮道断了,退路断了,你说他会怎样?”
苏咏霖没忍住,笑道:“诸位,我也是真的没想到,完颜亮居然真的就那么来了,我以为他至少也该攻取几座城池,解除一些隐患,结果他真的就办不到。”
所有人都跟着苏咏霖一起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苏咏霖恢复了严肃的面容。
“咱们的将士真的非常英勇,这一次战后,所有坚守城池的将士都要得到嘉奖,我会亲自给他们最好的嘉奖和荣誉,因为他们的坚持,给我们换来了用最小代价覆灭金贼主力的机会!
诸位,金贼主力一旦覆灭,就是我等北上燕云之时!自石敬瑭将燕云割让契丹以来,二百余载,中国不复得燕云,燕云本中国之土,岂容夷狄久占?
宋廷无能,不能复燕云,赵光义、赵佶两人贸然北上,一个两次大败,乘驴车逃跑,一个看似获取幽州,实则是用钱把幽州买了回来。
赵光义之败,把宋廷的精神气都给败没了,从此宋廷就再也不敢挑战辽国,赵佶之败,干脆是把宋廷半壁江山给败没了。
他们输了不要紧,赵宋皇室输的精光也不要紧,这是他们应该付出的代价,但是百姓何苦?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被金人烧杀抢掠?
时过境迁,到了如今,宋廷无能,承担不起这个职责,那就我们来,我们来驱逐胡虏,光复中华!这一战,就是我们收复燕云,洗雪耻辱的最后决战!”
“收复燕云!洗雪耻辱!驱逐胡虏!光复中华!”
苏咏霖振臂一呼。
众将涨红了脸,连连高呼,精神振奋,呼喊声从会议室传到了会议室之外,但凡是听到的人,都欢呼了起来,最后全城守军都在呼喊同一个口号。
收复燕云!洗雪耻辱!驱逐胡虏!光复中华!
听到光复军守城士兵高呼的口号之后,金兵为之气夺,领兵金将都面色怪异,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事情。
他们感觉光复军士气高涨,气势逼人,己方则士气低落,于是金兵无论如何都拿不下历城。
别说历城,连周边三镇都拿不下来。
完颜亮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狠狠地在军帐里摔东西砸东西,指着历城破口大骂,说什么想要燕云就要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之类的狠话,又要求大将们继续带兵猛攻历城。
金军始终处于攻击位置,看上去始终把光复军压制在城中不得出击,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光复军游刃有余,问题很大的是金军本身。
时间越久,士气越发低落,越是无法顺利攻城略地,且损失也越来越大,士兵也越来越疲乏,若是继续下去,他们早晚要给累死在这里。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完颜奔睹与纥石烈良弼达成共识,两人一起拜见完颜亮,请求完颜亮不要继续在这里作战,请完颜亮撤军,稍稍向后,让军队得到休息,得到回复。
为了说服完颜亮,完颜奔睹还拿出一套有趣的说辞。
“我军想要全歼贼军主力,贼军未尝不想覆灭我军主力,贼军如此布置战场,无非是想让我军孤军深入,拉长补给,好让我军陷入困境,那我军和不反其道而行之?
贼军固守,我军就撤退,一路往回撤,贼军不明所以,肯定派人尾随,我军就攻击贼军出城野战的部队,来多少,杀多少,如此,说不定就能抓住贼军的弱点。”
完颜亮刚刚让医师给满是溃疡的口腔上了药,强忍疼痛,心中烦躁不已,正愁没地方发火,结果完颜奔睹与纥石烈良弼就撞上来了。
完颜亮怒吼连连,把完颜奔睹和纥石烈良弼赶出自己的帅帐,更进一步要求完颜奔睹和纥石烈良弼亲自指挥军队攻击历城。
两人轮流,一人一天,十天之内拿不下历城,两人处斩!
这就把两人吓得要死。
消息传出,不只是完颜奔睹和纥石烈良弼,其他很多人也都感到莫名的恐慌,军心不稳。
半天之后,完颜亮自觉失言,就派人找到惊恐不已的完颜奔睹和纥石烈良弼,告诉他们自己那是气话,他们按照自己的步调来就可以。
但是不能撤退,不能示弱。
这种表态丝毫不能解决金军的困境,面对历城过于严密的防守,金军损失很大,进展很小,数日之间除了光复军主动放弃的一座前哨军寨,没有任何进展。
倒是包围历城的营垒有了不少建筑进展,负责围城进攻的军队随之进驻。
围城大营往北一些距离,就是签军大营,越过北清河,原先设在北清河以北的军营则作为骑兵大营,安置骑兵和战马。
骑兵大营规模很大,向北可以威慑禹城、保护粮道和粮食,向南可以威慑历城、齐河,随时驰援历城四周的围城大营。
而围城大营和骑兵大营夹着签军大营,可以确保签军逃不了,不敢反抗,乖乖被压榨到最后一丝血肉也彻底没有了的地步。
有了这样的安排之后,完颜亮觉得自己很安全了,就离开骑兵大营到了北清河南岸,进驻自己设在围城大营内的中军大帐做全面指挥。
他是真的打算在这里和苏咏霖决死一战的。
群臣的劝说他只当做耳旁风,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固执的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最后的赌博。
他甚至想着要在这里围城到开春,等北清河解冻之后,他要蓄水灌城,用大水把苏咏霖的所有防御全部淹没,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为此,他已经开始安排签军作为苦役挖掘蓄水池准备蓄水了。
他的理由还特别充分。
“历城在北清河以南,地势较低,只要蓄水成功,必然可以淹没历城,届时苏贼纵使本领通天,也是插翅难飞!”
群臣对此感到无语——的确,开春以后河水结冻,你要是蓄水成功,确实可以把历城给淹了。
但是问题在于,咱们的后勤能让你坚持到开春吗?
完颜亮不管这些,他要赌,他要赌他比苏咏霖更持久更坚挺。
然而事实证明,完颜亮并没有那么持久、坚挺。
正月二十三日,金军后方传来惊人消息。
金军重要的屯粮节点城市束鹿和武强被怀疑是光复军的来自北部的不明军队击破。
城内粮秣被抢夺,守军被杀死,两条粮道自束鹿和武强被截断,束鹿和武强以南粮车无法通行。
紧随其后,包围深州静安的守军被静安光复军守军出城击溃,静安守军继续南下往衡水方向前进,意图不轨。
完颜亮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是多么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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