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当然行!
陈景仁哑口无言,忍不住看向杨羡。
杨羡低眉垂目,手里捧着茶盏猛喝,好像茶盏里的不是普通的茶叶,而是什么天上仙露,喝一口少一口,需要细细品味。
看见杨羡的模样,陈景仁心头一沉,知道今天这出,算是把杨羡这位老友给得罪狠了。
不过,这样,还不够……
他低头喝茶,眼中光芒一闪,抬起头,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子,李源立时会意,故作愤怒地跳出来指责太子。
“储君本应该是国之典范,岂是以权谋私罔顾礼数的理由!纵然是储君,也不应当悖逆人理,做种种狂悖之举!”
王安斜瞥李源一眼,用小指头掏掏耳朵,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噫?刚刚哪里有野狗叫了,你们听见了吗?”
他左顾右盼,就是不朝李源的方向看,将忽视进行到底。
“好了!”
没有人接李源的戏,陈景仁只好又自己跳出来,沉着脸批评李源:“狂悖之言,岂是你能辱骂储君的?何况,太子就算失礼,有了过错,作为臣民,你也应该直言劝谏,太子不是不听谏言的人!”
好一个经典的颠倒黑白式拉偏架。
王安简直忍不住要给陈景仁师徒鼓掌,李源先无缘无故攻击他,陈景仁就顺杆子将李源攻击王安的罪名全部按了下来,试图定性王安就是有过错,李源就算出言不逊,也只是直言劝谏的一部分而已。
这样一来,就算王安再反驳不听李源的话,就成了他这位太子不听谏言,一意孤行了。
果然是先帝爷时当过翰林的人,这扣锅的速度和素质,可不是盖的。
接下来,就该轮到李源接戏了吧……
王安没有打断这两个戏瘾大发的人,像个围观群众似的,捧着茶盏兴致勃勃看着接下来的发展,丝毫没有自己就是话题中心人物的自觉。
别人要唱戏,就让他们唱好了,要是不等他们唱完,唱好,隐藏在这出戏背后的目的,可就没办法暴露出来了……
果不其然,只听李源向陈景仁道:“是,弟子知错。”
来了!
王安刚放下茶盏,李源便转身看着王安,拱手道:
“殿下,敢问你身边这位女子,可是丝绸商贾中闻名的那位苏家家主?”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王安懒懒地摇着折扇,似笑非笑,第一次接了李源的茬。
李源大受鼓舞,趁热打铁道:“若是这位姑娘就是那位苏家家主,那……她便不能坐在此处!”
终于,李源或者说陈景仁真正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王安打死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想从幕遮身上入手?
图啥?
他困惑地和苏幕遮对视一眼,想起之前进来前发生的所有事,终于有了几分明悟。
“你不会想说……”王安懒得猜来猜去,单刀直入,“幕遮是商贾,身份低微,所以,不能与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共同列席吧?”
“太子知道便好。”
李源表现得十分客气,漫不经心扫过苏幕遮的目光透着几分倨傲。
“商贾之流,向来逐利而行,奸诈狡猾,与民争利,实在是末流中的末流,丝毫上不得台面,若是这等小人都能成为堂堂六部尚书府的座上宾,岂非礼崩乐坏,何其狂悖!”
随着李源的高谈阔论,苏幕遮神色越发淡然,却并没有反驳。
和王安不一样,生来就是商贾之家的苏幕遮对这些贬低的话已经耳熟能详,除了这些对她商贾身份的贬低,说她一介女流却篡权的也不在少数,因为她是女流之辈就小瞧苏家的也比比皆是。
而这些发展到了现在,至少对苏幕遮来说,只贬低她的商贾身份,无疑也是对她实绩的一种肯定。
只有在无可指摘一个人所做的事的时候,才会说,你生来低贱,没有资格。
“是吗?”
苏幕遮能忍,王安不能忍,他冷冷一笑,不管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他都不打算把这股火气再压下去。
“本宫倒以为,幕遮这样的商贾,比你们二位……”
王安扫视着李源和陈景仁,神色比李源更加倨傲:“更适合坐在尚书的大堂之上!”
“世家子弟?名儒之后?那又如何!”
王安彻底开大,冷冷一笑:“你们对朝廷有何建树,对天下有何贡献?不过是躺在万民供养上对民众指指点点,自以为高高在上,士农工商各司其职,为天下根基,而你们,没有资格位列其中!”
“更何况,你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商人,与民争利?敢问你们口中的民,是那些农人、工匠,还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端着一副丑恶嘴脸,享用着民脂民膏,却丝毫不为国家社稷做贡献的蛀虫!”
王安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近陈景仁,脸色越发沉郁。
“该出去的,是你们,现在,立刻,给本宫滚!”
“你……你……”
李源被王安说得哑口无言,明明哪里都是歪理,但他却偏偏无法反驳,只涨红了脸,上前一步,挡在陈景仁面前,大吼一声:“休得对老师无礼!”
“咳咳。”
“源儿,算了。”
杨羡和陈景仁同时出声。
两位昔日的好友对视一眼,杨羡眼神平静却十分坚定,并没有丝毫谦让的意思,陈景仁微微一叹,垂下眼眸。
“既然如此,就让老夫来做主吧。”杨羡从客位上站了起来,威严堂堂,不带感情的眼神划过李源,再在陈景仁身上一顿。
“太子虽然一言九鼎,不过老夫多少也算一家之主,遇到事情,总不能让殿下这位年轻人来替老夫担责。”
杨羡心平气和地朝陈景仁拱拱手:“景仁先生,老夫的庙小,容不下您这位大佛,今日还恕老夫不再招待。”
“不过……”
不等陈景仁说话,杨羡便继续道,声音不大,却震在每个人的心头:“今日之事,乃是老夫亲自将景仁先生扫地出门,若是景仁先生不忿,还请记住,莫要错怪了他人。”
这是,在牺牲自己的名誉维护太子!
陈景仁心头一痛,深深看着杨羡。
太子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在场的都没有蠢人,杨羡的话一出,里头的含义谁都能听懂。
他分明是在用自己来保住王安的名誉,此事若真的传出去是杨羡赶走陈景仁,杨羡这位大儒,也会受到质疑,而王安,则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多谢杨大人好意,不过,没必要。”
王安起身负手,掷地有声。
“世人谤誉,与我何加焉?今天的事,就是本宫所为,景仁先生若是还有什么想法,尽管冲着我王安来。”
“不管你背后是谁,这梁子,我王安都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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