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混沌之中,伴随着一缕星光亮起,无尽的星海似乎也随之涌动翻腾。
星河斗转,光阴变迁,那无数的流光迎面而来,而他虚立星海之上,一如永夜之中的监察者。
良久……良久……
那星海之中的光亮越发的刺眼,一片白茫茫的光亮之中,原本寂静空洞的一切似乎有了微弱的响动。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迷迷糊糊之间,他缓缓的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大片繁密的树林。
这林子里的树木生长得不错,密密麻麻极富生机,遮挡着阳光,显得林子里也暗淡了不少。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一眼,简单的看了看,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拖着自己走,不过却没有力气去查看。
正当他想再闭上眼睛缓一会儿的时候,突然几只小爪子在他脸上蹬了两下,一只小黑貂窜到了他胸膛上,瞪着那双黑溜溜的小眼睛盯着他。
这小家伙的样子不算太好,身上的皮毛有的打了结,有的毛毛躁躁的炸了起来,身上还带着些烂树叶和淡淡的泥腥味儿。
对视之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这一路走来,陈薇茜不知道受了多少苦,但是见到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心里的委屈好像平白的淡去了不少。
叶小孤有心想要开两句玩笑,不过喉咙里一阵发干,嘴唇也因为咳血结了痂,这会儿实在是开不了口。
等了一会儿,她没见着他说话却一点儿也不急,只是伸出爪子摸了摸他的脸颊。
遭此大难,明明是最期待的久别重逢,这一刻却像是一出无声无息的默剧。
只不过她似乎也不急,只是坐在他胸膛上,伸出小爪子一点点的揭去他脸上的血痂。
偶尔叶小孤困顿的时候,她就往他肩膀上咬上一口,疼得他浑身直哆嗦便再也没有什么睡意。
这折腾了许久,林间本就阴暗,一时也分不清具体的时辰,不过隐约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格外的暗,想来是过去了一夜的光景。
等到天亮之后,熬了这么一天一夜的叶小孤终于是缓过来了。
鼻息之间的血腥味凝聚不散,不过隐约已经可以感觉到手脚的存在。
又过了几个时辰,随着指尖微微颤抖了两下,手脚终于还是恢复了几分。
“咳咳~”
随着两声轻咳,他伸手捏了捏喉咙,干哑着嗓子说了一句道。
“水~”
“自己去找。”
“……”
陈薇茜不咸不淡的这么来一句,一时还让他愣了一下。
不过他这会儿也没心思顾及这姑娘又在发什么脾气,下意识的想要聚起真元。
没想到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心念之下,他内视元体,骇然发现浑身经脉竟然齐齐断损,这大半生的修为也付之一炬!
还没等他多看一会儿,陈薇茜用爪子挠了他一下,淡淡的说道。
“别急得又昏过去了,你这肩膀我都快咬出骨头来了。”
“夫人这劲儿还真不是不小。”
听着她开口,叶小孤心中虽是惊骇难,不过面对她还是得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御兽山庄的惊变可谓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无论是严鸿煊还是叶小孤自己。
暴起的真元就像是滔滔江水一般,根本不受控制的疯狂汹涌,瞬间就冲破了元体之中的无数经脉。
即便是昔日他打开过浑身的经脉穴关,面对那样的冲击仍旧是一秒都坚持不住。
或许严鸿煊也想不到狂喜之后的一个小小警告,竟然会让他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算是过去式了。
陈薇茜听着他的两句,这会儿黑不溜秋的小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的说道。
“能起来吗?”
“差点儿劲。”
“那就继续躺着,什么时候有力气了再起来。”
“夫人难道不帮我一把?”
“我帮你去死?”
“那倒是不必。”
这姑娘话语之间含刀带剑的冷冽十足,让他也不太好接话。
他本来还在心里纳闷她怎么这副态度的时候,眼角余光却注意到她血色斑驳的小爪子。
她如今化作了小黑貂的模样,本该是一溜儿黑,那些许的血色一显出来,到底还是有些太过突兀了。
从御兽山庄到这后山的林子不知道有多远,看着这姑娘的架势,他也猜到她估计也受伤不轻。
虽然当初真元暴走之后,他有意护着她,但是那力量之前即便是他都无法控制,她自然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变不回去了?”
“嗯。”
“真惨。”
话音刚落,陈薇茜扬起那小爪子照着他的眼睛就戳了过来,吓得他急忙说道。
“我养你啊。”
“我养你大爷!”
那爪子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差点儿给他来个刺激的。
她嘴里虽是娇喝一句,不过这话暖心,她却也极是受用。
这一路逃难似的逃出来,她一边是心疼自己的修为尽废,一边却又放心不下叶小孤。
这会儿要是他真的表现出一丝半毫的散漫,刚才那一爪子说不定真会戳瞎他的狗眼。
几番波折,虽算是各有得失,但是对于陈薇茜而言,她算是把这大半辈子都给搭上了。
林间刚过晌午,远远的能够听见些许躁动的鸟兽低鸣声。
御兽山庄的后山极大,再加上千百年来的探索,几乎没有什么强大的妖兽存在。
不过因为日常练习所需,御兽山庄其实也可以保留着一部分的区域,偶尔还会饲养一些妖兽作为门中弟子练习所用。
所以相对而言,在那片林子里的御兽山庄弟子会比这一片普通的林子多上不少。
甚至于这里几乎不会有御兽山庄的弟子出现。
“夫人,我再歇一会儿,你也眯一会儿吧。”
“有这么严重?”
“挺严重的,差点儿就像是充气太多的气球一样炸开了。”
“……”
“不过也不必太担心,为夫既承天命,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哼~再嘚瑟两下,我怕老天爷都看你不顺眼,赶着把你弄死。”
叶小孤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得还挺张狂。
原本这已经是非伤即死的局,如今他弄死了严鸿煊又保住了陈薇茜,已经算是大胜。
严鸿煊的实力非同小可,当时有意要闹出点儿动静,压一压他的心思。
在那种情况下,陈薇茜只怕留住了性命也少不了缺胳膊断腿儿的。
情况危急至此,他也别无选择,如今这结局的确是相对好的了。
心念之间,他也顾不得浑身经脉尽断的后果,颤抖着手将小黑貂抱着。
“疼死了!你给我松开!”
“等会儿吧,刚好没力气了。”
“没你大爷!你的手快勒死我了!”
“……”
两人闹闹嚷嚷个没完,即便是身上的伤没有好多少,这会儿两人也莫名的觉得开心不少。
或许是经历了这样的大难,原本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隔阂淡去之后,那些不舍情深终究是难离难舍。
叶小孤一边暗自调整呼吸,努力的适应元体经脉尽断之后身体状态,一边有一茬没一茬的和小黑貂聊着天。
“这么说以后你也变不成人了?”
“……”
“那还有什么意思?会抓老鼠吗?要不然养你个小饭桶在家里也没什么意思。”
“老娘没力气和你吵。”
“瞧瞧这小东西还牙尖嘴利的,这都跟个啥似的了,还这么的嘚瑟?”
即便是心里刚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好感,这会儿这姑娘听着他这话,还真是忍不住扬了扬爪子。
可惜叶小孤的手压着,她扬了两下也碰不到他的脸,只能作势抓挠了一下他的脖子。
她本来还是个牙尖嘴利的样子,这会儿真抓挠了两下,叶小孤一眼就看见了她的爪子上血色斑驳。
这姑娘一路上单凭这不能化形的妖身,将他拖到这林子里来,必然吃了不少苦头。
抓挠了两下,这姑娘见着他不声不响的,还以为是自己的动静不够大,又试着用爪子往前探了探。
这一下正好凑到了叶小孤嘴边,他顺口就把她的小爪子含了在嘴里,慌得小黑貂急忙一缩还只当做他也要咬她一口。
“吐出来!狗东西,你也不怕把我的手给咬断了。”
“以前我还挺喜欢小茜的这素手和小脚丫的,可惜今天这味儿不太正宗。”
“我正宗你大爷!不会说话就给我憋着,一会儿真把我惹急了,我非得收拾你不可!”
他嘴角微微一扬,笑了笑也没有应声。
地上经年累月堆积起来的枯叶并不算舒服,前些日子下的小雨浸泡之后,总是感觉有些水往衣服里浸进来。
元体经脉断尽之后的效果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
元体虽是两分,经脉和气脉也大有不同,但是终归是一体的,自然会有相互的影响。
当年他吞噬炼心焰的时候修为不够,炼心焰正好盘亘在了心脉之上,好几次都差点儿弄死他,要不是有王培一直用她体内的冰凤血中和那气劲。
只怕也活不到今日了。
现在他体内的经脉尽数崩断,除去了主要的心脉等命脉几乎都已经寸寸断尽。
这样的情况下,要不是没受什么外伤,只怕这会儿已经是废人了。
说是在拼命挣扎,其实也好过不了多少,若是没有人帮忙,说不定真的会在这林子里生根发芽了。
陈薇茜化作的小黑貂在他怀里待着,已经是等了这好些天,这会儿隐隐也感觉到有些不妙。
两人并没有刻意的交流过彼此的伤势,但是看样子,其实都好不到哪儿去。
“小黑貂。”
“嗯?”
“你真的没有名字?”
“你烦不烦?还不赶紧想办法,在这地上都躺了好些天了,你也不怕蚂蚁钻到背上去。”
叶小孤笑了笑,刚说开句玩笑,话到嘴边又收敛了几分笑意,说道。
“喜不喜欢我给你的这名字?”
“不喜欢能怎么办?我还能改了不成?”
“要是想要改也行,毕竟你的性子也太躁,没那么文气。”
她闻言,白了叶小孤一眼,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道。
“我就当做你是在夸我了。”
“其实我是在损你。”
叶小孤嘴角一扬,还不待嘿嘿干笑两声,这姑娘扬起爪子就在他面前一个劲儿的晃悠。
要不是他按着,估计还真能给他两下贴心的。
这闹着闹着,不知过了多久,林子里也渐渐暗淡了下来。
在地上躺了好些天,叶小孤感觉原本稍微能动弹两下的四肢,如今好像也有些麻木,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道。
“小茜,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差不多快七天了吧,林林总总算上你昏迷的时候,大概得有个小半月了。”
“你一直拖了我七八天?”
“……”
“真是叶某人的好老婆。”
“滚~”
这姑娘一时羞怯难当,话到嘴边不想助长他的气焰,没好气的轻斥了一句。
只不过这玩闹之余,十好几天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御兽山庄的人没有追过来,但是这样不声不响的也不是个办法。
“要不你去找人来帮帮忙吧?”
沉默之间,叶小孤突然开口说道,陈薇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颇为丧气道。
“能找什么人帮忙?你要是能背出个名字来,我就帮你。”
任含香一行去朝天宫避难,剩下真要是让他背出个名字来,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想不起来。
他平日里就围着自己家里的那些老婆绕,她们也挺会找事儿,一天到晚想起来了就发脾气,所以也过得挺乐呵。
等到如今真是遭了难,一时半刻之间却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帮手可找。
“别想了,想出来,我也没工夫去帮你叫人。我自己都还累的够呛,再说我走了,你怎么办?干脆我俩儿就死在这儿得了。”
“那宝儿怎么办?”
“我还宝妈!宝儿!宝儿!她是你.妈?你现在命都快保不住了,你还惦记她?”
“……你别这么嚷嚷,个儿没多大,这张嘴就是吼,谁教你的?”
“我tm今天不弄死你,白费了这几天拖你这死狗这么远!”
陈薇茜越说越气,刚才还和和气气的,这会儿却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扬起爪子就照着他脸上一顿乱抓。
不过她的爪子在前几天也被磨得血色斑驳,这会儿没抓两下就疼得不敢折腾了。
她如今化作小黑貂的模样,叶小孤自然是看不出她的表情,不过她的爪子一颤一缩,他还是猜出了个大概。
“爪子疼了?”
“滚~”
“以后有时间了,我带你去做个美甲,以前宝儿也喜欢做,特别喜欢那种玫瑰红的。”
“你再说一句?”
见着她那黑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威胁的意思,叶小孤笑了笑,顺手想要拍拍她的小脑瓜,没想到这会儿手已经没知觉了。
心微微一沉,他脸上的笑意也淡去了几分。
“看来真的是要死在这儿了,想来还挺可惜的。”
“怎么?”
“家里这么多姑娘,我只疼了任含香一个,其实也挺放不下的。”
“放不下谁?”
这姑娘满眼的期盼,就差求着一句关心了,偏偏叶小孤还故意逗她,沉吟一会儿,故作遥想道。
“最放心不下的当然是那个小小的……”
“我?”
“是瑶儿。”
“我tm……”
她一时气急,往前习惯性的窜了两下,没想到竟然从他的臂弯里跑了出来。
这突然的自由没让她感觉半分欣喜,反倒是让心一沉。
“狗东西,你的手?”
“麻木了,元体虽是两分却也互相影响。以前我修行过一段时间体术,不过后来是非多,给荒废了。要不然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去你大爷的是非!我看你这条死狗是荒废在女人.肚皮上了!”
“算是吧。”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叶小孤没有和她逗笑两句,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事已至此,其实也没有什么折腾的必要,经脉断损从来不是什么好处理的伤病,更何况如今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
陈薇茜闹腾了两句,这会儿也沉默了。
真是要这样直面生死,其实她也有些心虚。
“去找任含香吧。”
“啊?”
“你现在还有余力,去找她还算是有一线生机。”
“……”
到了这个时候,叶小孤突然提起这么一句,所求的其实并不是所谓的一线生机,而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世有爱恨亦有生死,如果是突如其来的死亡其实并不可怕,但是这样明知必死,偏偏还无计可施的等待实在是太过煎熬。
他不是质疑陈薇茜对他的爱,只是希望能给她一个感受这世界的机会。
红枫林里那么多年,红枫似火,四季不变,一如她的人生空白一片。
既然来了这世间一遭,怎么着也得见识一回。
他不愿让她这么简简单单的死去。
陈薇茜化作的小黑貂坐在他胸膛上很久都没有应声。
以前叶小孤开了阴阳眼,最喜欢躲在角落看人,看他们的表情神态,猜测他们所思所想。
今日自然也看穿了这姑娘的心思,她心中还有牵挂,还渴望着见见这大千世界。
“去吧,去找任含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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