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浮生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反手朝着身后比划了个手势,示意顾醒等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从黑暗道光明的一瞬,将城中的一切暴露在这一队装备精良的追兵之下。似乎他们的到来,将为这一场乱战画上休止符。这些训练有素的兵士,只是沿途拔取箭矢,却不曾推开任何一扇房舍大门。
或许他们只是为了清理流寇,然后收拾残局便会离开。但当他们清理完毕后,却突然分列两边,从城外传来一阵阵高地起伏的马蹄声,踩在石子铺就的主道上。陈浮生瞧见分列两侧的兵士纷纷抬手左手斜向上按在自己的胸口,目视前方。
而那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领,全身被漆黑袍甲遮蔽,唯有那悬于马侧的弯刀,似乎昭示了此人的身份。来人并非龙首郡的援兵,而是洛阳的追兵!
陈浮生并不知晓这一队兵卒的身份,直到顾醒走上前查看,才敢确定。顾醒心中激荡,几次想要抬手,皆被陈浮生拦下。陈浮生虽不知顾醒为何如此,但他知道,此时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等待那名将领纵马走过,顾醒才松开了拳头,长叹了一口气。陈浮生连忙开口问道:“可是相熟之人?”
顾醒聋拉着脑袋点点头,“此人乃是明月楼‘十二夜’之一,青蛇。这才不过短短数月,竟没想到此人已在军伍之中谋取官职,还带兵出城。看来,定是前往晋城驰援纳兰。”
“若真是如此,那事情恐怕就不妙了。但他取道此处,看方向并非晋城,而是龙首,洛阳志不在此,却想借此处立威,敲山震虎!”陈浮生将刚才所见抽丝剥茧,结合顾醒所言,娓娓道来。
但仅凭那把弯刃尚不足以表明身份,黑色袍甲之下的面容,是否真是青蛇,尚不得而知。但眼前可以肯定的是,来者不善。
了尘和尚抖了抖破烂不堪的僧袍,突然盘膝坐下,不再理会两人争论。顾醒和陈浮生并未回头,却是同时反身急退,退到了尘和尚身边,才停下脚步。了尘和尚在此声突然睁开双眼,三人六只眼睛齐刷刷盯向了大门,如六只淬毒暗器,没给敌人丝毫转圜余地。
唯有童恨竹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周遭有一股寒意袭来,伴随着流民临死前的绝望,让他不寒而栗。
大门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人撞开,了尘和尚率先出手,朝着来犯者一掌击去。两名训练有素的兵士应声栽倒,竟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当场击杀。但未如陈浮生所料的是,那些兵士并未涌入此处。反倒是刚才那名纵马之人,御马前来。
当马蹄踏入酒肆大门时,一股压迫的杀意骤然袭来。顾醒定住杀意抬头望去,便瞧见了那无比熟悉的双眸,正在火光中闪烁着阴毒的光芒。来人揭下头甲,抽刀下马一气呵成。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顾醒身旁再无贾鸿道,亦无葛老。
此时的青蛇周身内劲暴涨,已非数月前可比。不知是服用了某种药物强行提升,还是在纳兰的指点下突飞猛进。无论哪一种,都将给此时的四人,带来灭顶之灾。
没有多余的言语,青蛇已锁定顾醒,“顾醒?好久不见,看来今夜我正是我行大运之时。”
话音刚落,弯刀在青蛇手中舞出了一道“繁花”,向着顾醒脱手飞来。顾醒一步向前,“银蛟”背于身后,在弯刀飞来的瞬间将其挡回,饶是如此也震的虎口发麻。
陈浮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门前,将大门轰然一闭,青蛇胯下烈马受惊,前蹄高扬,在关门的瞬间冲了出去。青蛇似不愿门外兵士入内,朗声喝道:“控住‘蛇驹’,此处由我解决,尔等速去收拾残局,不得有误。”
门外传来兵士齐声回应,伴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陈浮生挡住大门,虎视眈眈。而顾醒已与了尘分列东北和西南角,将青蛇困在其中。
青蛇抬手接住飞回的弯刀,轻声冷笑道:“顾醒,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念在他日分属同门,我留你一具全尸。至于其他人……”未说出最后一句,了尘已闪身迎了上去。
只见了尘和尚袍袖迅速收拢,双掌化为拳,朝着青蛇的面门轰去。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仗着城中兵士压阵,青蛇并未有丝毫慌张,只是身形急退,闪身躲过了这一击。
陈浮生和顾醒同时出手,顾醒“银蛟”一分为二,枪尖突袭青蛇腰眼,枪身则朝着陈浮生射去。陈浮生抬手接住枪身,再使劲一拉,了尘此时已高高跃起,一掌向着青蛇天灵盖击去。
就再三人以为得手之际,青蛇脚下一滑,身形一滞,周身骨头发出脆响,从“银蛟”缠绕中滑了出去。而了尘和尚并未料到这一出,一掌重重击在刚才青蛇所站之处,荡起了阵阵烟尘。
待烟尘散去,原本在掎角之势中青蛇,却已来到童恨竹身侧,那柄弯刃架在童恨竹脖颈之上,寒芒迸现。童恨竹双手垂于身侧,不住颤抖,而青蛇吐着猩红舌头,满脸张狂地望向三人。
“顾醒,还想再来一次吗?”顾醒有些不明所以,陈浮生却悄悄抬手,示意他切莫轻举妄动。
可青蛇似乎已陷入癫狂,开始嚎叫着说道:“顾醒,你可知我那日任务失败,被抬回明月楼遭受的折磨吗?你可曾尝到过万虫噬心的痛苦?若不是我坚持了下来,此时已是一具尸骸,不知被丢到哪处乱葬岗喂野狗了。不过,也托你的福,我才能熬到现在,终于能够独自掌兵,前往那叛逆之地,诛杀反贼。只是万万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你,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顾醒面沉如水,双眸紧紧盯着那弯刀刀刃,生怕青蛇“一个不小心”就划破了童恨竹的咽喉。
未等到顾醒开口,了尘和尚先行规劝道:“施主,不知你与顾公子之间有何深仇大恨,但这孩子是无辜的,还请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大师!我没听错吧?我进门不过片刻,你们三人就朝我攻来,何时留过一丝情面?现在让我高抬贵手,大师难道就凭你是佛门中人?”青蛇已经陷入极致的癫狂,不知是遭受非人待遇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念着能在此处砍下顾醒的头颅,洋溢出的兴奋感。
了尘和尚还欲开口,却被陈浮生抬手打断。没有多余的动作,陈浮生脚下一点,将一枚石子朝着青蛇踢了过去。青蛇轻声一笑,将童恨竹推了上来。却见顾醒已齐身而至,一把抢过童恨竹,并用“银蛟”挡住了青蛇的致命一击。
陈浮生那一脚不过只是佯攻,真正的杀招还在了尘和尚。了尘和尚本欲规劝,却未曾想此人已心性癫狂,便也再也没有顾虑,双臂放于身后,纵身跃起,头槌而来。
青蛇见势不妙,连忙反身退走,跃至酒肆院墙,还不忘嘲讽,“尔等四人,在此受死!”说完朝着前方吹了声口哨,那群训练有素的兵士,开始纷纷朝此处杀来。
顾醒抱起童恨竹,四人转身急掠而去。青蛇却没有急于追击,而是又骑上烈马,向着城门方向走去。
此时城外驰援驻军见城内火光冲天,又见箭雨射来,心中早已萌生退意。但头领却迟迟未下令撤离,他们只得在此处继续蹲守。终于等待城头燃起火光,一名身披漆黑袍甲的将领走上前来,对着黑暗之中朗声喝道:“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驰援驻军一阵骚动,却无人出声。
青蛇夜能视物,目力惊人,眼见这群驻军冥顽不化,便抬手一招,立声下令道:“全数射杀,一个不留。”
此处驻军才明白过来,原本是要埋伏的“黄雀”,此刻却变成了毫无招架之力的“螳螂”。驻军将领连忙下令后撤,已是为时已晚,当第一根箭火射来,彻底暴露出他们位置的时候,一切就已成终局。
似乎这一切都在青蛇掌握之中,来时早已知晓情报,另一处小城先行驰援,这才取道此处,想要将这里的伏兵全数击杀。只是来时路上探子撞见一队流寇,这才有了尾随入城的缓兵之计。
只是这流寇不知,驻军亦不知,才落得这等下场。殊不知那那黑烟燃起之时,已将这一切公之于天下。青蛇奉命偷袭龙首郡,只不过顺道为之。却不曾想顺道能撞上心腹大患顾醒,让他喜上眉梢。
眼下已将伏兵射杀大半,其余人等四散奔逃,他已没了追击之心,调转枪头,指向城中四人逃命的方向。此时青蛇已非江湖草莽,更像是一名行军布阵的将领,似乎这种身份,更与他契合。
但他却不知,这不过是李存勖用来牵制纳兰的一招“闲棋”罢了。他所率兵卒之中,实则还有一人,掌握着行军布阵和生杀大权。青蛇不过只是一具“提线木偶”,上演着别人已经编排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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