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破境后第一次出关,便要取一人首级,只取一人首级。至于是谁,并不重要,不能取下那高高在上之人首级,也能将本是一滩死水的洛阳局势,搅动起阵阵涟漪。
可他偏偏遇上了髯须大汉,似冥冥之中有千丝万缕地联系,纳兰耐着性子问了一句,“尔等一直在等今天?”
髯须大汉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可知今夜,又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多少长街会血流成河?亦如当年你的那一番谋划,终究不还是失败了吗?”
“失败?你莫不是多活了十四年,有些老糊涂了吧?”纳兰一阵冷笑,继续冷嘲热讽。
“你当别人不知,却是瞒不了我。当年要不是你极力怂恿,左右逢源,怎会让李存勖和顾闫勋反目,若不是你挑拨离间,尉迟言哼怎会与伶仃一刀两断?当顾闫勋知晓此事,还念及旧情,血旗求援孤啸山庄,却未曾对你下杀手,而你呢?却是在他重要的那一夜,屠杀他满门!”髯须大汉越说越激动,双唇都有些颤抖。
“那么,你知晓如此清楚,可是那第五疾泄的密?”纳兰并未否认,也未承认,却抛开事实想要揪出泄密之人。
髯须大汉一阵冷笑出声,拽紧手中长枪朗声道:“若不是吴忠背信弃义,你怎会得逞?若不是你野心勃勃,想要一箭双雕,又怎会害得顾家满门被灭?”
“可我终究还是放过了伶仃和那名为顾醒的孩子,不是吗?”纳兰虽未继续追问,却是用这么一番话语,试图阻止髯须大汉继续说下去。
髯须大汉闻言震怒,一声暴喝,“你还有脸提这两人名字,若不是你渗透孤啸山庄,逼的孤啸庄主袖手旁观,顾家虽不能保全,决计不会倾覆,就连血旗求援都视而不见,这难道不是你的阴谋算计?”
纳兰又是一声长叹,“林诺华啊林诺华,为何当初偏偏要认识你。福兮?祸兮?”
髯须大汉彻底震怒,长枪一抖便向着纳兰面门刺来,口中怒声道:“你不配提她名字!”
纳兰抬臂撞在长枪枪身,髯须大汉骤然发力,脚尖点地高高跃起,将那一击未能建功的长枪高高举起,重重向下砸去。
这一击雷霆万钧之势,便是那明月楼儒士,也未必能够接下,可他偏偏碰上的是纳兰,那已是破境天人的纳兰。
也就是轻描淡写地随手一抬,便将这雷霆一击接下,反手握住枪头,随着手臂一抖,便将那长枪和髯须大汉高高举起,向着远处抛了出去。
那髯须大汉全然没有刚才那般威势,就如一只断线风筝,重重跌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还有细若不闻的骨骼断裂之声。
纳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举击破当世高手,将那髯须大汉已然没了继续反抗的能力,便从房顶跃下,宛如仙人入凡尘。
髯须大汉挣扎着想要起身,此时哪里还有刚才应对青衫少年时,那一星半点高人风范,唯有满眼怨毒恨意,挥之不去。纳兰缓步走到近前,柔声问道:“你就如此恨我?就因为我杀了顾闫勋一家?”
髯须大汉依旧用充满怨毒的双眼注视着纳兰,胸膛起伏,刚才被一击重创,有些提不上气。纳兰却是轻叹一声,“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将你换成我,想必你也会这么做的。”
髯须大汉啐了口唾沫,厉声道:“多大仇怨,让你灭他满门?”
纳兰眼神恢复冰冷,在髯须大汉临时前丢下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顾闫勋,不该为了江山社稷,负了林诺华。”说完后便是一记手刀,将那髯须大汉的头颅割下,提在手上,又是一声轻叹。
此间事了,纳兰便转身往赤龙道外走去,似此间从未来过。
只是这一路走得格外漫长,唯有听见纳兰自语呢喃,“哎,世间老友,又少了一个。诺华,你还会回来,跟我将那些闻所未闻的奇闻异事吗?”
而那赤龙道外对峙地两拨人马,瞧见那白袍男子缓步行来,竟是自动让出一条道来,纷纷低头望着地面,待那白袍男子走了许久后才敢抬起头来。
高承英瞧了瞧城防兵士,又扭头望向那远去白袍男子的背影,不禁喟叹,“人间多是痴情种,奈何生在乱世中。”说罢便领兵离去。
却说本是轮值的高承英,正在高墙之内巡查,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原是大内总管王痒急匆匆赶来。高承英对此人并无好感,却不得不抱拳行礼,“王总管如此着急,所谓何事?”
王总管才从国主李存勖那领命而来,左思右想不知该将这“烫手山芋”丢给谁,李存勖言明要将那知晓十四年前旧事之人缉拿或是就地正法,可偏偏此事不能交代清楚,却又担忧误了时辰,正巧瞧见轮值的高承英,便是喜出望外。
高承英眼见王总管瞧着她眉开眼笑,便觉着没啥好事,果然一番交涉后,便只能不情不愿接下这“烫手山芋”。高承英虽然表现出极不情愿的神态,却是混淆视听的权宜之计。
要知道,洛阳城中风起云涌,正是高家起事之时。若是能趁着这波机会,提前捞到点甜头,岂非妙哉。所以虽是表面极不情愿,但心中却是一阵狂喜,随即抱拳领命而去。
王总管心中一番思量,怎料这平日间极其不好说话的高统领如此爽快,定然林有盘算,便安排了一记后手,便是用城中禁军城防来佯装策应,实则监视。
若是高承英有任何异动,也不会陷入绝对被动,让自己在国主李存勖面前落得一个办事不利的下场。
一番谋划算计,才有了高承英在赤龙道外和禁军城防对峙的场景,全然是因为赤龙道内才发现有贼人出没,禁军城防统领觉着高承英越俎代庖心中不悦,又担心此人越界抢功,才命人再次阻拦。
可偏偏从那赤龙道中走出的,是那明月楼主。要知道此时近些年扶摇直上,可是那位高高在上之人眼前的大红人,开罪不起,更何况还有那明月楼江湖势力根深蒂固,若是这一次不留情面,恐怕随后便会招来无妄之灾。
而高承英却没有这般思量,她只行分内之事,至于明月楼主纳兰要如何行事,那自有天狱司来过问,与她无关,更何况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办。
此时选择暂避锋芒,实在是明智之举。
高承英领兵而去,并未转身这回高墙之内,而是往那霞雀道奔去,据刚才巡查兵士回报,霞雀道突遭变故,死伤数十人,此时正闹的鸡飞狗跳。更重要的是,自家二公子高潜展,也在其中。
虽是觉着此时闹出这等幺蛾子拖拽后腿,但却是关心则乱,“她就这么一个胞妹,若是在那烟花之地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跟家里交代啊。”
心中一番思量,想来赤龙道也未能建功,便先行离去,待处理完后顾之忧,再来寻那人晦气。
而此时赤龙道内,一队禁军城防兵士正在四下查探,此时这条四通八达的长街短巷之中,尚有五人,正在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老者第五疾此前单枪匹马引开追兵,顾醒和零陵一番尴尬暧昧后,便也是调整了心神往赤龙道中,有名酒楼观海阁旁三道坎后的那堵刻有“人间是非”的破落别院处奔去。
要知道这赤龙道鱼龙混杂,却是不如霞雀道和玄虎道那般纯粹,虽是住了许多达官贵人,但三教九流之辈也是层出不穷。而那一处名为观海阁的酒楼,便是远近驰名。
话说这赤龙道观海阁,古来有之,早在秦汉时期,便有此间店的先辈在此做起了酒肆营生,后来随着经营有了规模,才将原本的酒肆给扩建成了酒楼,迎八方来客。
虽说是远近驰名的酒楼,但终究是缺了那么一点韵味,而这韵味便独独缺在那店面招牌。这一店招牌便是画龙点睛之笔,若是含糊不清或是过于敷衍,久而久之便会损了这老店灵气,自然是无法起到招揽天下客,喜迎八方宾的作用。
所以,这就连掌柜冥思苦想,终究还是不得其意,便张榜寻才,可每日上门之人络绎不绝,却并未有一人得以点出了神来一笔。
就再酒楼掌柜快要绝望之际,一名衣衫褴褛的酒徒摇摇晃晃来到酒楼,瞧见门庭若市的盛景,不由感慨道:“人生海海,不如此楼观海阔。”
酒楼小二本欲驱赶这不知何处来的酒疯子,却不料这一句无心之言被掌柜听了去,连忙疾步出门迎接,将此人奉为上宾,一番攀谈后才知道,这人乃是先唐著名诗人韦庄。
如此一来,有大家点墨,才有了这“观海阁”的牌匾。自此,酒楼生意如日中天,那日醉酒后的感慨也被掌柜差人做成了牌匾,挂在酒楼正堂中最醒目的地方,以此来点名牌匾来意。
许是这观海阁恰如其分,待牌匾高悬,酒楼生意更是如日中天,更有八方客来朝,要一睹这韦大家题字的酒楼风采。自此,“洛阳观海阁,一壶千金醉”的名声便传扬开来,天下皆知。
所以,当顾醒一脸疑惑地问出观海阁为何处时,零陵才会狂翻白眼,如此鄙夷。此时两人已至观海阁,但这处百日间还人声鼎沸推杯换盏的热闹酒楼,此时也是关门闭户,无盏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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