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在此刻停滞,不再往前一步了。仿佛踏过这条再普通不过的地界,就要万劫不复。
墨野在此处逗留良久,一人突然从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早就知道又人过来了,因为来人满身酒气。而这种酒非寻常酒肆能有,乃是山林间酿造的果酒。
墨野并未回头,而是淡然道:“好久不见。”那来人并没有接话,而是又“调皮”地在他另一边肩膀拍了一下。墨野这才转过身来,有些愠怒,“这些日子在山庄养伤,把你脑子养没了?”
那拍肩之人手拿一只酒葫芦,还在往嘴里灌酒,根本顾不上跟许是有了些感应,墨野的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下。他眼神里布满了血丝,看来这些日子也是没睡个安稳觉。那日儒老飞鹞传书,他亦是将消息传递了出去。只是不能如此明目张胆,便选择了最笨但却最稳妥的方式亲自去送。
但当他来到三方圣兽牌坊以南的霞雀道街口,便停他说话。墨野也不心急,只是环臂等待那人的回答。待那一口果酒入喉,那人才恋恋不舍地将葫芦口从嘴边拿开,一脸笑意地说道:“嘿,好久不见。”
“嘿”这个字许久没听到,竟是有些亲切。刚才的戏耍被墨野抛诸脑后,但当他想拥抱眼前人的时候,那人突然正经起来。将酒葫芦别在腰间,向着一间紧邻霞雀道的酒肆走去。
墨野斜眼撇着那人,咧嘴无奈一笑,也抬脚跟了上去。估摸着是担心葫芦里的酒快要喝完了,又不能少了那一口喜好,便退而求其次,找了这么处地方,坐着聊点闲天。
酒肆小二热情无比地凑了上来,“两位客官喝点啥?本店有上好的‘醉红尘’,二位不妨品尝品尝。”也不知这“极力推荐”下到底有多少油水,酒肆小二对其他只字不提,一个劲地推荐这酒如何如何好喝。
“二位客官有所不知,这‘醉红尘’乃是一位红衣佳人所酿,不久前才从千里外的一处小镇传到都城,二位不妨尝尝鲜。”听闻“红衣”二字,两人相视一笑,并应承了下来。
酒肆小二瞧见客官点头,立马欢呼雀跃,朝着掌柜一招手,片刻功夫便将那一坛子“醉红尘”给搬了上来。待招呼完这两位,立马脚底抹油,迎着下一波客人去了。
来人嘟囔着倒酒,墨野只是盯着那碗中酒,待快溢出时才说:“罗休,为何是你来?”倒酒的来人漫不经心,“你没听酒肆伙计说吗?红衣远在千里之遥,我不来,谁来。”
“本不该是你。”“来都来了,你且受着。”“到时候了?”“这个我可不知道,等待命令吧。”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漫不经心,却句句透着玄机。
罗休抬手打断了墨野想要继续问下去的冲动,端起一碗酒递了过去,随即说道:“来,试试红衣的手艺。”墨野低头浅饮,满脸笑意。
罗休则是仰头一饮而尽,曾经不苟言笑地脸上,满是戏谑笑容,“你来找她?”那喝进口的酒还未如喉,便被这一句给呛了出来。墨野自觉被人抓住了软处,又猛灌一口,瞪着对面嬉笑的罗休。他俩认识这么多年,心知罗休隐忍且不苟言笑,但老友相逢,难免出格了些。见墨野未曾言语,罗休也不愿自讨没趣,随口打了个哈哈,脸色恢复一贯冷漠,“你有事求我?”
墨野这次将碗中酒一饮而尽,才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你说呢?”
“我说你话里有话,心里有鬼。你都走到此处,为何比直截了当进去,我看了你好久了,你都未曾察觉。看来你的心,真乱了。”罗休满不在乎地说完,又自顾自倒了一碗,灌了下去。
墨野伸手从腰间摸出一锭银钱,拍在桌上。酒肆小二那如夜间捕食的猫头鹰的双目,立即瞄到了好处,脚下生风飞奔而来,想将那银钱拽在手中。
可没曾想,罗休在墨野放下银钱的瞬间,便一把抢了过来。等酒肆小二跑来,只能尴尬地伫立在旁,舔着脸问道:“两位可有什么吩咐?”
罗休立马推嚷,“没有没有,别碍了爷的雅兴。”
墨野摇头轻叹,“你这养回伤,怎么将性格也养变了,可是遇见什么机缘?”罗休翻了个白眼,“哪里来的机缘,待此间事了,便回山庄继续当我的闲云野鹤,就不来给您添堵了。”
此话刚说完,便一把将墨野扯到近前,压低声音说道:“你身后此时又数十双眼睛盯着你,你莫不是惹了什么人,犯了什么事?”
墨野正想回头,又被罗休拽住,“别看了,都是女人。”墨野彻底被罗休给激怒,那按在酒桌上的手,慢慢攥成拳头,下一刻便要往罗休的眼睛砸过去。
罗休这才收敛嬉皮笑脸的神情,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从桌下把东西给我,待有消息我再来寻你。不过酒钱你还得再付一次。”
说完便从桌下接过墨野刚递出的飞书,一溜烟跑进霞雀道不见了踪影。而当墨野付完酒钱走出酒肆,哪里还有人盯着自己,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罢了。
瞧见这般场景,只能垂眉摇头苦笑。
这一幕不知为何又出现在墨野脑海中,加之那手无端抖动,墨野不觉暗道;“莫不是今夜罗休又要来寻我?”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名银白长发的男子缓步从密室阶梯走出,来到他身边才停住脚步。
他衣衫如雪,一尘不染,修长手指拈着一瓶丹药,有缕缕药香溢出。墨野闻着便觉得熟悉,不免大惊道:“你竟如此舍得?”
那银白发男子转身望着墨野,嘴角带着一贯标准的淡然笑容,反问道:“身外之物,为何舍不得?”墨野竟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答。
怎料那男子转身就走,并抛下一句话,“你且去看看他,说不定快醒了。”墨野闻言也不含糊,快步向那密室台阶奔去。那银白发男子并未回头,只是脸色如常,眼神中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当墨也推开密室大门,那躺在寒玉床上的顾醒已有醒转的迹象。墨野从怀中摸出青铜面具戴在面上,才快步走到床边,也不坐下,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顾醒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他又回到了前世,但一切都已经改变。人类经过那一场灾难的洗礼,已是岌岌可危。而活下来的人每年都需要注射疫苗,用以抵抗“致命病原体”的威胁。
顾醒只能无助地躺在病床上,被一次次注射那淡黄色的液体,拼命挣扎,却无法选择失去。那一幕场景赫然变幻,又来到出生的顾家府邸,祖母慈爱地看着他,拉着他的小手唱着不知名地小调。
抱着他的是此时已身死孤啸山庄的姑姑伶仃,一脸宠溺地看着他,说不出的温馨。可一名白衣男子赫然出现在两人身后,从后心扎入一柄长剑,将两人斩杀。姑姑到死都抱着他,不肯松手。
当这男人露着狰狞笑容走向他时,他才猛然惊醒。眼前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正负手而立,眼神关切。他睁开的眼睛尚有些酸涩,又闭上。反复几次后才适应也密室内的光线,艰难开口道:“水。”
这个字说的异常艰难,亦如他此时因极度缺水而粘粘在一起的嘴唇,急需饮水救命。不然恐怕人刚醒来,就因长期脱水而死了。
那戴着面具男子先是一惊,随即快步走到身后的石案前,抓起一杯早已泡好的茶,走到顾醒身边递了过去。顾醒此时想支棱起来已是不能。想继续开口更是不能。
那男子眼神犹豫,但还是将那被茶放到了顾醒嘴巴,往那干涸“土壤”上缓缓倒去。顾醒嘴唇接触到茶水的瞬间,泛起一阵疼痛。等茶水划开粘粘嘴唇,才感觉到了暖流流入最内,自咽喉往下滑去。
似这一点水给大病初愈的顾醒提供了无穷的力量,艰难起身后低头喘气,双手捧住茶杯,开始猛灌起来。这一灌下,顾醒干涸已久的喉咙开始猛烈咳嗽,但精神状态较之刚才,好了许多。
正要开口言谢,那戴着面具的墨野径直走到石案前,端起茶壶回到顾醒身侧,又给续了一杯。顾醒感激点头,又是一饮而尽。如此反复五次后,那粘粘的嘴唇才彻底扳扯开来。
本想翻身下床,不料被那男子一把给按了回去,“你且好好休息,饭菜一会我会亲自送过来。”顾醒只能乖乖躺下,只是对着男人的疑虑更深了一层。
记得混睡前便是这个男人,难道自己这些日子都是这个男人在照顾?那他到底有和企图,或者自己对他又什么作用呢?带着这样的胡思乱想,顾醒再次闭上了眼睛,开始感受身体的变化。
最直接的感受便是,丹田处有一股暖流,持续向着全身流动。而且能清晰感受到,之前说受的内外伤,已悉数痊愈。看来那白鳞巨蟒的血,还有疗伤的妙用。
最为奇特的是,自己断裂的下颌,已自行痊愈,刚才喝水时未察觉,现在想来,刚才一切如常,并未有任何不适。而握掌为拳,便觉着又无穷力量汇聚手中,仿佛要在下一刻炸裂开来一样。
待将内劲运行一周天皆是畅通无阻后,顾醒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小爷我又重生啦,杀不死我只能让我更强大。”暗自默默自捧了两句,满是志得意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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