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野跨步前行,身形飘忽,可见轻功底子已尤胜从前。望着狂奔地顾醒,嘴角略微有些苦涩。顾醒已经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倘若自己摘下面具,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是激愤?是暴怒?还是怀疑?亦或是直接动手?
在“叛离”孤啸山庄的那一刻开始,墨野便知道,曾经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而且他也知道,孤啸庄主必然留不得顾醒。但他不知道的是,明月楼主纳兰,到底在盘算什么?
而眼下的自己,却如无根浮萍,无处可去……若重回江湖,亦可快意恩仇,但却少了一份纯粹,少了一点思量,少了那些朋友或是多了几个敌人。
要去面对一切不可知的陌生,去迎接曾经不敢想却不得不面对的未来,这都让他恐惧。而他背负的是沉重的枷锁,过往和现在,强加在墨野肩上,所以他不能退,也不能走。
留下不过是权宜之计,这本是双赢的结果,只是时常想起纳兰耐人寻味地表情,却又像是自己吃了记闷亏。墨野心中多了一丝牵挂,他眼前的少年,或许将来有一天,会成为他的软肋。
当墨野终于踏出幽径,再抬首时,已是繁星满天。不知是有多久没有这般闲情逸致来欣赏夜晚地美景,那些星星点点,那般的遥远,却又仿佛触手可及。
顾醒已经轻车熟路地将墨野留在幽径外的烈马牵了过来,还老成持重地轻咳了一声,似在提醒他任务为重。墨野缓缓低下头,夜风轻抚他的长发,在这因为重逢,添了几分欢喜的夜里,显得格外融洽。
也许他本就是属于夜晚,属于江湖,亦如他的名字墨野。
墨野没有片刻迟疑,将楚南霜扶上了马,随即也翻身坐了上去。此时马上已有三人,那烈马一阵嘶鸣,似有不满。顾醒瞧着拥挤地马背,并没有上马的意思,只是默默牵起了缰绳,当起了临时马夫。
墨野本欲下马换顾醒,但转念一想便顺势而为。“这小子异常机敏,我若与他接触太多,反而会暴露,不如就这样,先回都城再说。”墨野心中一合计,也就心安理得地端坐于马上,嘴中还催促着顾醒,让他快些。
顾醒逃出生天,才拍着胸口暗松了口气。忽又想起跟二丫头、老黄头分别之际说过的话,不免有些担心起来。不知这两人一路是否顺利,那白琊有没有为难他们。
只是顾醒不知的是,那跟葛老形影不离,为他忙前忙后地云澜,已经死了。谁动的手,不曾知晓,但却已经引起某些人的警觉,而他这一趟回来,仿佛触动了一个机关,亦或是切断了所有人绷紧地神经,等待他的又是怎样一场惊天阴谋呢?
墨野任凭楚南霜斜靠在自己怀里,没有避嫌的意思。对于思烟有一句没一句地“客套”,墨野只是闭口不答。本就漆黑地夜,偶尔有几声悉数作响,混杂在这寥寥数语中。
似烟问了几句后自觉没趣,便往前倾,想要去跟顾醒搭话。她本就坐在最前面,这一倾险些掉了下去。墨野眼疾手快,掏出绳子将两人捆在了一起,也顺便断了她们逃跑的心思。楚南霜依旧在昏睡着,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过于羞愤,亦或是已经醒转,却还在等待一个恰当地时机,没有一点动静。除了平缓地鼻息让前后两人知道,她还活着。
那思烟被墨野一捆,先是有些挣扎,后来便也不再动弹,只是嘴上话语不停,“小弟弟,累不累,要不要上来跟姐姐一起啊?”
顾醒闻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程,充耳不闻。他并不恼怒思烟这般作态,甚至说还有些戏谑的嘲弄意味。只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一人端坐于后,注视着自己,若是有任何言语闪失,恐怕便会落人口实。
难保此人不会在明月楼主面前,巧言令色。届时,自己便是有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况且这两人身份特殊,杀是杀不得,放也放不掉,那还是让马上的人烦心吧。
顾醒在快走一会后,假装有些发火地说道:“前辈,烦请让这老巫婆闭嘴。”墨野闻言一愣,他并不知道顾醒知道他在望着他,他也没料到顾醒会出言求助。
他只是在琢磨,他不在的这段岁月,这少年又经历了什么……从再见时那般坚毅,或许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生死,才能磨出的心性。
墨野轻笑了几声,却并未出言阻止,只是将手中拽着地绳子往后扯动了几分。思烟觉着身躯一阵收紧,不觉回头瞪了那戴着面具的家伙一眼。
墨野却不置可否,他此时也有些拿不准,这忆楚细作,究竟怀揣着怎样的秘密。而此时蛰伏都城,被奉为“上宾”地忆楚使者,跟着两人又有什么关系。
墨野并不关心,将这两人送到纳兰面前,会得到怎样的嘉奖,或是好处。他只关心,若是这两人逃跑,会对后唐造成多大的危害。
如今后唐烽烟四起,各地百姓民不聊生。还有后周在侧虎视眈眈,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拉拢忆楚,攻抗外敌,这也是他迟迟没有下杀手的原因。只是这两人要送往哪里,现在还未有主意。
他来此不过是赌一个运气,想寻一寻顾醒,如今人找到了,虽有损伤,却并无大碍,便也放心了。至于纳兰为何如此关心顾醒,他并不知晓,也不想知晓,有些事,越琢磨越渗人心。
墨野只知,带小戚回都城的那一晚,纳兰是那么的开心。仿佛心中埋藏已久地心愿终了。只是,若将来有一天,纳兰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冒牌货的时候,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墨野想到这里,嘴角泛起一丝玩味地笑意。就是这么不经意地一笑,却被那忆楚的小姑娘察觉到了。思烟扭过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墨野说道:“你刚才在笑?”
墨野面容上地微笑转瞬即逝,而心底的笑容更加渗人。他盯着扭头回望地思烟,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想死,就少开口。”
顾醒闻听此言,暗自好笑。他虽不知道这位前辈何方神圣,但让那思烟碰了钉子,本就是一件好笑的事情。这边一路前行一路试探,确在天刚亮未亮地当口,来到了都城西城门外。
早早轮岗地兵士,打着哈欠,揉着还未完全恢复地眼睛,望着从墨夜中由远及近地黑点,慢慢变成一人牵着一匹高大烈马,而马上,赫然坐着三个人。
应该说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看不清楚面容地男人。两个漂亮地女人和一个戴着面具地男人。两个妩媚、娇俏与生人勿进融为一体地天仙美人,和那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地面具男人。
对了,还有一个牵着烈马走在前面,嬉皮笑脸地少年。
那少年牵着烈马,上前一步,抱拳说道:“我等乃是明月楼的,烦请大哥行个方便。”说完还从腰间摸出一锭银钱,无意地塞进了那兵士手中。
虽说明月楼乃都城第一大帮派,但这守门兵士却是一帮独立的存在。听命于禁卫统领高承英,却不买任何江湖帮派地账。这不,要入城了,自报家门还需打点,不然又是一通盘问。
也不知那兵士是没有睡醒还是有意找茬,收了银钱还不知足,又一把推开顾醒,凑到马旁抬眼轻佻望去,想一饱春光。怎料那思烟却不是个吃素地主,在那双贼眼望来地时候,便是一把掌扇了过去。
那兵士自担任这守门重任后,便有些膨胀。任谁过此不对他点头哈腰,阿谀奉承。就算是明月楼主,也是按规矩办事,不曾想,自己不过想饱饱眼福,却被这般侮辱。
正要发作之际,那被推开地少年又凑了上来,手上拿着一锭银钱,赔笑地说道:“家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军爷恕罪。”
说完便把那锭银钱往那人面前一递,只是顾醒此时手中还握着那把短剑,已经抵在了那兵士腰间。如此“礼遇有加”,饶是那兵士还有千般心思,也是发不出来了。
不觉板着脸接过银钱,慢慢推开让出道路,嘴上好叮嘱道:“待入城后去衙署登记造册,免得添了诸多误会。”顾醒缓缓将短剑收回鞘中,赔着笑脸连声称是,将那缰绳拾起,快去往城门处走去。
那兵士收了银钱,不自觉地往后背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将后背都打湿了。此时他才有些后怕,若是自己再执拗一些,恐怕那柄短剑已经透体而出了。
这般想来,又为自己机智一阵长吁短叹,迈着昂扬地步子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昂首挺胸,将那长戟重重锵地。若一尊门神,开始了新的一天征途。
待四人踏入那城门后,便有两名扮做小贩地人凑了上来,接过顾醒手中地缰绳,并压低声音说道:“儒老令我等在此恭候,若是接到几位,便直接前往明月楼总坛,楼主已在恭候诸位。”
墨野看了看那两人,并没有表示异议,顾醒虽对这两人不熟,却也不敢违抗儒老地命令,便随着这两人快步向明月楼走去。而就再几人离开西城门不久,几处暗巷楼阁间,便听闻有人窃窃私语。
暗巷中有人言道:“明月楼的小子回来了,还带了两个娘们,你速去禀报。”而楼阁上的人则说道:“任务失败,失手被擒,速去禀报。”
殊不知,还有一处,就在西城门旁边,一家不起眼地面摊铺子,那掌柜正瞧着这一切,心中已是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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