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想要制造既定的事实,让陈沐没有任何迟疑的退路,陈奇陈通回去之后,很快就传出了陈沐即将离开香港的小道消息。
陈沐的崛起堪称传奇,一个带着狮子,扛着儒艮骨架的过江老表,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团结了大大小小的堂口,保住了城寨,在各大势力之间游走,仍旧能够左右逢源,甚至越做越大。
直至今时今日,他插手港务,开馆授徒,黑白两道,都鲜有人敢得罪。
更何况,他还到体育会去拜码头,挺直了硬骨头,根本就不懂低头,最后坐在轮椅上,仍旧还能帮着体育会,打败了英国的格斗家和日本的武道家。
这桩桩件件细数下来,随便哪一件,摊到旁人的头上,那都是值得吹嘘大半辈子的“丰功伟绩”。
眼看着他走上巅峰,往后是前途无量,极有可能成为香港地头无人敢惹的阿公人物。
可这等枭雄的传奇人生,才刚刚开始,他竟然就要离开了!
虽然是小道消息,但一夜之间就点燃了整个香港,无论是白道黑道,都在通过各种渠道来确认这个消息。
对于很多人而言,巴不得陈沐离开,而对于另一些人,又不想看到陈沐离开。
各种情绪各种议论,都充斥着街头巷尾,成为了茶余饭后最大的热点和焦点。
各方人士从昨夜开始,便络绎不绝地往冬狮馆跑,只是谁都见不到陈沐。
处于风暴漩涡之中的陈沐,就好像坐在风眼里,外头已经狂风暴雨,他却格外的平静。
他已经征得了红莲的同意,红莲表现出的坚决,也让他倍感温暖,无论他走到哪里,红莲都会誓死追随,这也给了陈沐莫大的信心。
有了这么一个前提,陈沐也就没有太多的疑虑了。
冬狮馆外头全都是求见的人,但陈沐只见了几拨老熟人。
一拨是王举楼和李三江,陈沐已经将港口以及龙记和洪顺堂的生意,都交给了他二人。
他们是支持革命的,是反清的最坚决力量,这些资源交到他们的手上,能够源源不断地资助革命党人,陈沐也能放心一些。
陈沐给伊莎贝拉送了密信,告知了这一切,不过伊莎贝拉并没有登门拜访,陈沐也没有主动去见她,因为他知道伊莎贝拉的为人,她要的是生意,只要王举楼和李三江能够产生足够的利润,她就会承认这两个新的合作伙伴。
想要接手冬狮馆的人也不是没有,只是冬狮馆留下了陈沐的烙印太深,旁人根本就没法子接手,即便生硬接手,也不可能做到陈沐这个程度。
所以陈沐找了谢缵泰,他是杨肇春的好友,早年间就跟杨肇春创办了辅仁文社。
而陈沐的冬狮馆,原本只是想开武馆,答应了杨夫人的请求,才搞成了文武兼修。
开馆之后,陈沐又无私地收留那些孤儿,冬狮馆与其说是书院武馆,不如说是这些孤儿们的避难所。
思来想去,陈沐交给了谢先生,让他将冬狮馆照着孤儿院的做法,改成慈济院,往后也能够放心了。
方方面面的事情,陈沐都能够放下,唯独有一样,倒有些不太容易办,那就是照着钟水养的嘱托,龙头棍不能留在香港,他必须带走。
因为忠义总堂就在檀香山,陈沐今次护送钟水养回去治病疗养,也是为了继承忠义总堂的营生,所以龙头棍必须要带走。
早先祭出龙头棍,是为了凝聚各个堂口的力量,让他们统合成和合桃,龙头棍也确实发挥了奇效。
如今和合桃已经步入正轨,人人都有地盘,大家也都守规矩,龙头棍的约束力按说有些没必要了。
但黑骨红等人将龙头棍视为一种象征,陈沐突然要带走,这些堂口的坐馆大佬们,怕是不太愿意,即便龙头棍本就是陈沐带来的,想要从他们嘴里抠出来,还是不太容易的。
或许也正因为心虚,黑骨红竟然没有与其他人那样登门拜访,这也实在让人意外。
陈沐的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得到了港口的份额之后,道上兄弟哪个不想着巴结投靠?
黑骨红作为和合桃的山主,也没少往陈沐这边跑,陈沐也让弟兄们在港口区域做生意,算是非常照顾这些伙计了。
陈沐要离开,必然会留下大片的地盘和大块肥肉,大佬们其实都想分一杯羹。
只是黑骨红却少见地没有上门来,估摸着也是担忧陈沐会打龙头棍的主意。
这种事情,陈沐当然不会碍于情面而不去追究,若钟水养没有刻意叮嘱,陈沐或许会将龙头棍留下来。
因为龙头棍凝聚了堂口的力量,俨然已经成为了最具凝聚力和荣誉感的象征物。
若留在香港,堂口日后必然会不断发展壮大。
但钟水养说过,檀香山那边的状况也并不是很好,否则也不需要陈沐漂洋过海去回护,有了龙头棍,才有足够的权威。
毕竟陈沐在广东和香港的事迹,还没办法漂洋过海,传到檀香山总坛的那些人耳中。
钟水养虽然也会发电报,提起这些,但电报也没几个字,不可能事无巨细都汇报上去。
陈沐想要在总坛的人面前硬气一些,龙头棍是不必可少的,这也是钟水养当初为何会如此看重龙头棍的原因。
想清楚这些之后,陈沐便要去找黑骨红讨要龙头棍。
前门全都是求见者,自是不能出去,只能从冬狮馆的后门出去,只是没想到后门也同样守着不少人。
陈沐可以闭门谢客,但也没有自大到要驱赶这些求见之人,所以想要出去,也有些难。
这才刚退回来,外头就来报说:“陈爷,外头有个李青鱼小姐,说是陈爷的家妹……”
“青鱼怎么来了?”虽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横竖也出不去,陈沐便让人将李青鱼带了进来。
“阿妹,这么宴了,你来做甚么?”
李青鱼有些气恼了:“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今天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要悄悄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这么一说完,李青鱼竟是眼眶红润,都快要哭出来了。
陈沐一直知道李青鱼对他的心思,只是两人早年相依为命,如兄妹一般,陈沐也不想耽误李青鱼的终身大事。
只是此刻一看,心头难免也有些自责。
即便不能接受她的情意,但说到底也是兄妹,若自己真就这么走了,李青鱼连践行都没能做到,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我也是白天才答应了陈家兄弟的请托,正打算跟你说的……”
李青鱼撇了撇嘴:“你不跟我说也没关系,反正我也要走的……”
“你也要走?去哪里?”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啊!”
“不是吧?”陈沐也惊愕了,当即解释道:“我去檀香山是为了守护忠义总堂,可不是去游山玩水,你跟着去是不成的!”
李青鱼顿时失望起来了。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漂洋过海,流离乡土,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青鱼默默低下了头,嘀咕道:“你就是怕我缠着你……”
陈沐也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李青鱼倒是坦荡,抬起头来,朝陈沐说道。
“别自作多情了,我不是要跟着你,也不是要缠着你,我是要跟着戏班子走,只是路过檀岛,最终要去的是三藩市。”
“去三藩市?”陈沐也没想到,李青鱼竟然要去美国的旧金山。
“三藩市有很多华人和华侨同胞,他们的商会早几个月就邀请咱们的戏班子过去演出,说是三藩市华埠创办周年,邀请了不少省港的戏班子过去的……”
“原本想着早早出发,能去那里见识一下,只是英国人又在大埔搞了警署,发生了这么多事,所以一直拖着……”
“这段日子也算平稳下来了,两位师父就商量着要出发,谁知道你……你竟然一声不吭就要走……”
陈沐闻言,也是恍然大悟,朝李青鱼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还来逗我!”
李青鱼也吐了吐舌头,朝陈沐道:“谁让你走了都不跟我说一声,逗你也算便宜你了!”
陈沐也尴尬地笑了笑:“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李青鱼直勾勾地盯着陈沐,后者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你这么看着我……做……做甚么……”
李青鱼挨了近来:“两位师父会带着戏班子走,我可不想跟一群老家伙一起坐船,不如我跟你们先走,提前几天到了檀香山,也好接洽师父他们,顺便帮他们转个船票甚么的,你肯不肯带我?”
陈沐也松了一口气:“难得你想法周到,带你去就带你去,做哥哥的到底是要照顾一下阿妹不是?”
李青鱼也没好气地笑骂道:“现在知道要照顾小妹了?早先是怕我缠着你,巴不得连夜逃走呢!”
陈沐也是一脸尴尬:“这不是怕麻烦你么,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怕离别的时候哭哭啼啼……”
李青鱼这才哼了一声:“放心,这次不会了,我到了那里要四处走动,帮师父他们提前打点,谁又闲功夫理你!”
听得此言,陈沐也总算是放心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李青鱼有什么心事在隐瞒,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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