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快而优雅的隐约在宴会厅之中回响,渐渐低沉,陈沐的舞步也从生涩僵硬,变得柔和流畅,他终于明白,为何洋人会选择跳舞作为交际的手段。
两个人从开始的陌生,渐渐变得默契,这种默契会让两人融入到隐约与氛围之中,仿佛周围的人都消失了,全世界便只剩下四目相对。
从一来一往,一进一退的舞步之中,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心绪,乃至于人品,这是最直观的感受,是本能里的感受。
伊莎贝拉虽然口口声声讨厌陈沐,但当两人渐渐默契起来,当陈沐终于不再羞涩,勇于直视她的双眼,她才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同样拥有着充满青春气息的魅力。
毕竟都是年轻人,距离太近了,荷尔蒙的气味扑鼻而入,难免放心大动,在某一刻,两人都沉醉其中,也不掩饰,更没有否认,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仿佛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肤色,忘记了所有。
然而这种时光终究是短暂的,乐声停止,两人虽然不舍,但终究还是回到了现实。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个清国年轻人,夺取了选拔赛的胜利,还接受了弗朗索瓦的挑战,并且胜出,而且还伤了弗朗索瓦。
但更让男人们兴奋与羡慕的是,他非但获得了伊莎贝拉的吻手礼,也获得了与伊莎贝拉共舞的机会,这是谁都没能做到的!
晚宴进行到此时,夜也已经深沉,狂欢终究是要结束,音乐变得肃穆*,特里奥先生走到前头来,朝陈沐道:“陈有仁,你过来。”
陈沐走到前面,特里奥先生抽出他的宝剑,搭在了陈沐的肩头,而后严肃地吩咐:“跪下。”
陈沐有些惊愕,而后陡然想起来,这就是普鲁士敦曾经提过的授勋仪式了。
虽然只是给伊莎贝拉挑选扈从骑士,而且这种古老制度早已不是那么的盛行,特里奥有没有授予骑士资格的权力,也都需要考量。
但毕竟是给女儿挑选扈从,仪式还是要有的,这也大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使得他在洋人心中的身价更高。
若不是为了交换合伯等人,陈沐根本就不会与伊莎贝拉做这场交易,他对所谓的扈从骑士,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他身为洪顺堂的少主,又岂会做洋人的走狗!
陈沐没有跪下,他只是微微低下了头,右手抚胸,这就是他的姿态!
特里奥皱起眉头来,虽然陈沐表示了臣服,但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敬畏。
但特里奥也没再多说,因为陈沐是能够打残碎骨者和维京海盗的人,是击伤了弗朗索瓦的人,自始至终,他都表现出了卑微的清国人所不该拥有的风骨!
这样的情势之下,特里奥若是用强权来威逼,场面必然会更加的难看,今夜的宴会,西方人士这边已经足够丢脸,他身为主人,可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于是特里奥只好让陈沐站着受礼,而后给陈沐的胸前别上骑士勋章,给陈沐戴上绶带,终于算是完成了仪式。
众人作为见证者,也是与有荣焉一般,毫不吝惜自己的掌声与喝彩。
照着仪式,特里奥应该赐予陈沐一柄骑士剑,这是骑士的身份象征,就如同西洋军官拥有指挥礼仪剑一样。
但也许是陈沐不愿向他屈膝,特里奥却迟迟没有将剑赐予陈沐。
弗朗索瓦见得此状,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毕竟特里奥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即便输掉了选拔赛,也输掉了决斗,但也并非完全丧失了争夺伊莎贝拉的机会。
因为弗朗索瓦很清楚特里奥家族的历史,更清楚特里奥一直想要净化和提升家族的血统,与弗朗索瓦家族联姻,是他不二的选择。
在他看来,伊莎贝拉只是个女人,女人不过是男人的玩物,更是政治的配菜,根本不可能为自己的婚姻做主。
然而就在此时,伊莎贝拉却走了过来,捧起桌上那柄唐刀,交到了陈沐的手中。
“这柄刀就送给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此等强势的宣言,无异于在向所有人示威,往后谁欺负陈沐,就是跟我伊莎贝拉大小姐过不去!
陈沐是个爷儿们,心中很难接受这种说法,男人给女人当奴婢,这是非常可耻的事情。
但他知道,自己与伊莎贝拉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们私底下的交易,才是真材实料,所以表面上,陈沐也没必要辩解,当即接过了那柄唐刀。
当然了,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同样因为这柄唐刀实在太过珍贵,丢在洋人手里,根本就是暴殄天物,中华民族的宝物,就该由中华民族的后裔来掌管,又岂能落入洋人之手!
弗朗索瓦终于是看不下去,冷哼一声,朝身边的扈从骂道:“这里都是清国人,太臭了,我们回家!”
陈沐可不能让弗朗索瓦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当即朝伊莎贝拉道:“抱歉,失陪了。”
话音刚落,陈沐便往前面追了过去。
弗朗索瓦虽然扈从众多,但毕竟伤了大腿,出了大门才有马车,走起来也就慢腾腾的。
陈沐追上前来,便开口阻拦道:“弗朗索瓦爵士,您好像忘记了些什么吧?”
弗朗索瓦嘴角微微抽搐,也是强忍怒气,不过他到底是信守承诺的,也想快点打发陈沐,不想再看见陈沐得意忘形的嘴脸,便痛快地朝陈沐道。
“说吧,你想知道谁家的生意。”
陈沐走到他的面前,弗朗索瓦的扈从当即警惕起来,陈沐却得寸进尺一般道:“能不能私底下说?”
弗朗索瓦冷哼一声道:“我的人都是死忠,我的家族从来都信守诺言,情报既然能给你,就是独家,不会再有别家知道,也不需要防备什么。”
然而陈沐却摇了摇头:“你遵守家族信条,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我对你以及你的家族一无所知,我没办法像你一样信任你的家族信条,所以,还是请他们暂时回避一下好了。”
“你这是在质疑弗朗索瓦家族么!”弗朗索瓦也暴怒起来。
这个男人充满了家族的骄傲,以致于所有人都只称呼他的姓氏,而不敢当面提及他的名字,又岂容陈沐如此直言不讳!
然而陈沐却不依不饶:“这么说,爵士最终还是选择赖账咯?”
弗朗索瓦脸色阴沉,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陈沐大卸八块,但最终还是摆了摆手,身边的扈从也就回避开来,给他们留下了私人空间。
陈沐也不罗嗦,朝弗朗索瓦低声道:“我想知道,爵士是如何能预知有人袭击杜卡莉女伯爵号,我要的是那个告密者的相关情报!”
说到这里,陈沐心中也是极其紧张,他的第一想法,该是何胡勇,但何胡勇最终并没有再追究陈沐的假死,甚至于陈沐一度认为,自己的替死鬼,那个巡防营的哨兵,所有的事情,都是何胡勇一手操控出来的。
弗朗索瓦一直以为陈沐想要探听的是商业机密,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情,当即便警惕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听这件事!”虽然杜卡莉女伯爵号的案子,死伤的是洪顺堂的人,但在洋人方面来看,弗朗索瓦却是苦主,所以他有权追究。
然而陈沐已经洗白了身份,他如今是林晟的义子,化名陈有仁,也不怕弗朗索瓦调查,再者说了,如果他愿意,便可以成为普鲁士敦的教子,弗朗索瓦再如何质疑,又哪里奈何得了陈沐!
“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若不想让你的家族因为你而蒙羞,便信守诺言,把告密者的名字告诉我!”
面对陈沐的强硬,弗朗索瓦也果真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忍受着强烈的屈辱感,到底还是开口道。
“是清国公学里的一名老师,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弗朗索瓦明显在耍花招,情报上已经大打折扣,但这对于陈沐而言,已经足够了!
再者,听得这则情报,陈沐的心中掀起了滔天的震惊与愤怒,因为他如何都想不到,出卖父兄的人,竟然不是何胡勇,而是自己如何都不可能去怀疑的一个人,龚夫子!
这般说来,自己到茅龙馆去求援,遭遇到官兵的追捕,也不是偶然,而是龚夫子设下的陷阱!
他实在无法想象,平素里慈祥亲和的龚夫子,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来!
更想不到的是,龚夫子的背后,只怕还有更神秘的身份,单凭龚夫子一人,是如何都做不到的!
若是何胡勇,他可以利用官府的力量,而龚夫子又是凭借了谁的力量?
本以为知道了告密者,就能揪出内奸,就能暂时了结此事,放心去收拢旧部,重建洪顺堂。
如今看来,却没有这般顺利,虽然知道了龚夫子就是内奸,但龚夫子背后一定还有更加强大的幕后黑手!
陈沐还在震惊与愤怒之中,弗朗索瓦却已经坐不住,他朝陈沐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给我记住,我可是盯上你了,若我发现你与这件事有牵连,谁都救不了你!”
弗朗索瓦丢下这些狠话,便招来扈从,气冲冲地登上马车,离开了领事庄园。
而陈沐仍旧呆立在原地,迟迟无法消化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内幕情报。
“仗义每多屠狗辈,最是负心读书人,古言诚不欺人也,老狗,我必杀你!”
陈沐紧握拳头,眼眸之中满是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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