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酱红的外墙,白色的嵌缝,巴洛克式的尖顶,西班牙式的柱子,整个租界流动着浓郁的异国风情,跨入租界线,便如同进入到了一个小世界一般。
尤其是前面的领事庄园,如同低调的宫殿,这些洋人用同样的材料,却造出了不一样的建筑,从所未见的建筑!
陈沐难免驻足观望,虽说新会租界是法兰西人新建的,但这种建筑就仿佛出生便长着老人脸的孩童,无论如何看,都充满着厚重的沧桑。
普鲁士敦也停了下来,望着前面的建筑,低声说道:“在伟大的法兰西帝国,有个作家叫做维克多·雨果,他曾说过,建筑是石头书写的历史,也不知道这些建筑,能不能成为历史的见证……”
陈沐闻言,便朝他问道:“你们法兰西人的历史,为何要写在别人的国土上?”
普鲁士敦早已习惯了与陈沐争辩,也知道陈沐并不喜欢包括法兰西人在内的洋人,便耐心地朝他回答道:“因为整个世界都是上帝创造的,不管是法兰西人,还是清国人,亦或者是英吉利人,那都是上帝的子民……”
“我只是个糟老头子,漂洋过海,不是为了卖*,也不是为了侵略,只是想传播我主的福音,让更多人信奉我主之名,得到自己的救赎……”
陈沐早已知道普鲁士敦是个很纯粹的传教士,适才的话对他难免有些冒犯,只是两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对话,也只好朝普鲁士敦道。
“若那些洋人都像你这样,该是多好……”
普鲁士敦也知道,这是大的矛盾,并非个人恩怨,耐心是他的职责品质,便继续朝陈沐说道。
“其实早先的探险者们,只是想有个立足之地,他们与海洋搏斗,是为了探索这个世界,他们带来了各种商品,将东方的精美瓷器与丝绸茶叶,传播到世界各地,又引进别国文明的知识,对于整个世界而言,这是好事……”
“华人的同化能力太过强大,他们必须租赁土地,建造租界,才能勉强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若没有租界,我们这些外国人,或许已经开始留辫子了……”
普鲁士敦虽然是在为洋人开脱,但视角却不一样,洋人素来鄙夷华人,认为华人不思进取,守旧落后,但只有普鲁士敦这样的有识之士,才看到了华人文化的真正力量所在。
陈沐固然也知道,有些洋人确实只是为了做生意,而且也确实是互惠互利的双赢局面,但有些洋人却不是。
欧罗巴洲的洋人们纷纷建立东印度公司,他们在海上掠夺,又贩卖*到中国来,通过租界来蚕食大清的土地,通过*来残害老百姓,在地方上作威作福,陈沐可没有忘记,父兄到底是谁杀死的!
想起这些,陈沐的眼中便满是悲愤,普鲁士敦也察觉得出来,轻轻拍了拍陈沐的肩膀道。
“不管朋友还是敌人,都该好好去了解,再做评判,你觉得呢?”
这句话让陈沐无法不认同,他诚恳地点了点头,便听到普鲁士敦微笑道:“走吧,跟我进去,我先带你感受一下浪漫的法兰西人的热情!”
此间主人并未出门来迎接客人,一个胖胖的老管家,留着漂亮的络腮胡,穿着体面的西装,小臂上搭着一条洁白的毛巾,正在迎接贵客。
庄园前面的大道已经铺上红色的羊毛毯,来自租界各行各业的洋人精英,以及军警和负责管理的官员们,慢悠悠地走着,指指点点,评论周围的景色,时不时传来不失礼貌的欢声笑语。
陈沐放眼看去,很多贵宾都携带了女伴,独身前来的并不多,他们坐着豪华的马车,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慢条斯理,见人就点头微笑,行贴面礼,绅士们还会屈膝去亲吻女士的手背。
这让陈沐感到很惊诧,因为他恍惚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这里的每一个女人,都享受着女王的待遇,这些是清国之中如何都见不着的场面。
相较之下,带着陈沐这么个小伙子的普鲁士敦,就尤为显眼了。
他穿的教士服实在太过容易辨认,不少人纷纷过来打招呼,虽然被陈沐的装束给惊住了,但也只是多看了两眼,确认陈沐是黄皮肤黑眼睛的华人,便晾在了一旁。
陈沐也识趣地退到一边,仿佛被世界所遗忘,自己进入了租界,却被这里面的人孤立了。
普鲁士敦倒是有心关照,只是过来寒暄的人越来越多,普鲁士敦总需要回礼,也就渐渐顾不上陈沐了。
正当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哦,我亲爱的年轻人,今天的你真是漂亮,我喜欢你的穿着。”
陈沐听得这声音,也是高兴,扭头看时,果真是巴蒂斯特先生与夫人!
“巴蒂斯特先生、夫人!”陈沐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巴蒂斯特先生走过来,轻轻搂住陈沐,便与呆呆的陈沐行了个贴面礼,陈沐当即便脸红起来。
此时巴蒂斯特夫人也走过来,伸出戴着镶钻白手套的手来,朝陈沐笑道:“我亲爱的绅士,不给夫人行见面礼么?”
今夜的巴蒂斯特夫人穿着低胸晚礼服,陈沐的脸颊更加的滚烫起来,惹得巴蒂斯特先生哈哈大笑:“你真是个有趣的小朋友,我的孩子。”
如此说着,便轻轻推了推陈沐,他终于是捏着巴蒂斯特夫人的手指,在她手背上吻了一记。
一阵阵幽香扑鼻而入,仿佛能够感受到巴蒂斯特夫人的体温一般,陈沐只是虚空亲了一下,并没有结实亲下去。
巴蒂斯特夫人咯咯一笑,朝陈沐道:“亲爱的,要自信,你能做到的。”
陈沐点了点头,巴蒂斯特先生便朝他说道:“普鲁士敦神甫在接受大家的敬意,你跟着我们走吧,我的小伙计。”
巴蒂斯特先生的广州话不是很流利,口音有些古怪,但目光却是温暖的。
陈沐便跟着夫妇二人,走过红毯,登上台阶,来到了宴会厅的前面。
老管家看了看陈沐,颇有些意外,先对巴蒂斯特夫妇行礼致敬,而后用法语朝陈沐问了些什么,他的语速不快,但嗓音很低沉,陈沐一时半会没听明白。
巴蒂斯特先生拍了拍陈沐的肩膀,用法语解释了几句,陈沐只听到“伊莎贝拉小姐”这个单词,不过从老管家变得热烈的眸光来看,巴蒂斯特先生应该是说陈沐是伊莎贝拉小姐的客人了。
不过奇怪的是,巴蒂斯特夫妇并没有马上走进宴会厅,而是与其他客人一样,留在了外面的走廊,站在走廊上。
侍者托着银盘,送来各种饮料,颜色缤纷,气味芳香,玻璃杯里漂着冰块,也是诱人地很。
陈沐取了一杯,抿了一口,酸酸甜甜,冰冰凉凉,很是好喝。
不过他仍旧是很好奇,朝巴蒂斯特先生问道:“先生,我们在这站着是什么意思?”
巴蒂斯特有些讶异:“哦,我的小伙计,你竟然不知道?”
看着陈沐一脸茫然,巴蒂斯特用手指摸了摸弯曲的八字胡,便解释道:“今夜是伊莎贝拉小姐挑选扈从骑士的时刻,宴会过后便是竞技赛,参赛选手已经通过了初选,都是有能力的人,一会儿便会陆续过来,客人们可以先看看这些选手,然后宴会上可以下注,押注心仪的选手,好好玩一把。”
“扈从骑士的竞技赛?还能押注?”陈沐早知道洋人喜欢打赌,没想到这种事情也能光明正大地用来打赌!
“是的,非但可以押注,客人们还可以帮助自己押注的选手,为选手提高胜率,只要不过分,都是可以接受的,选手们在比拼,客人们也同样在比拼哦,这可是男人们展示魅力的好时候,风头总不能让选手给抢光了的……”巴蒂斯特夫人也在一旁补充道。
“每个人都必须下注?”听说要押注,陈沐也有些犯难,他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而且洋人们用的钱币,只怕也有些不同,到时可就尴尬了。
巴蒂斯特夫人掩嘴笑道:“这是男人们的战争,你只是个小家伙,不算是男人,你不用下注。”
旁边的巴蒂斯特先生闻言,也是哈哈大笑,陈沐知道巴蒂斯特夫人在调笑他,也不在意,但到底是放心了一些。
此时走廊上的男人们也都纷纷走到前面栏杆处,开始往大门处观望,陈沐放眼看去,果真见得一支队伍走上了红毯,而为首带队的,竟是洋行买办唐廷芳!
“怎么是他!”陈沐也是意外,本以为唐廷芳只是小角色,谁知道竟还能当领队!
巴蒂斯特先生见得陈沐如此,也好奇:“怎么?你认识唐?他是洋行的代理人,我们在清国的生意,都要他来精瘦,唐是个狡猾的家伙,不讨人喜欢,不过生意确实做得好。”
“伊莎贝拉小姐挑选扈从是大事,唐是清国代理人,所以清国方面的人选,全都由他来筛选,听说他招募了不少勇士,朋友们都等着见识一下东方武术的魅力呢!”
巴蒂斯特先生也伸长了脖子,在观望唐廷芳麾下的勇士,旁边的巴蒂斯特夫人却撩起陈沐的下巴,眨了眨左眼道:“亲爱的,你要是自信一些,你也可以成为一名勇士的。”
陈沐心里却是苦笑,伊莎贝拉本就想与陈沐交易,让陈沐成为她的扈从骑士,今次邀请陈沐,怕也是这个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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