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是在惜春床上被叫醒的。
沉宜修怀孕了。
怀孕具体时间应该还真的就是冯紫英大放厥词信誓旦旦那两天,没想到豪言之后还真的一击而中。
所以本来该在沉宜修屋里歇息的,就到惜春屋里来了。
惜春也满了十七了,不是小姑娘了,虽然不及探春那么丰腴娇媚,但是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和清丽澹雅的味道。
尤其是在床笫间那柔柔弱弱娇怜可人的姿态,更是让冯紫英多了几分怜惜。
联想到《红楼梦》书中所写勘破三春大彻大悟而出家,听起来是洒脱出尘,但谁又知道那也是百般无奈之下所做的选择呢?
“什么事儿?”冯紫英还有些晕晕乎乎,晚间多喝了几杯,床上兴致正浓,自然免不了欢好恩爱一番,耕耘之后睡得正香,却被人惊扰。
沉宜修怀孕了,作为长房大妇怀孕,当然是值得高兴的事儿。
尤其是桐娘都好几岁了,沉宜修身子也早就恢复了,大家都盼着她能早些怀孕。
可这几年里,眼见得二房三房都是不断开花结果,反而是长房最先生养,但现在却落到了最后。
现在连素来低调的宝钗肚子都大了起来,大家伙儿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转向了沉宜修和林黛玉身上了。
现在长房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甚至连尤二姐、李玟李琦与惜春也都松了一口气,若是沉宜修剩下男嗣,那她们生儿育女就再无压力了。
“听外院里来人说是刑部那边来人,……”外间侍候着的是惜春的贴身丫鬟入画,小心翼翼地道。
原本都准备起身穿衣的冯紫英一下子又躺了下去,手也趁势揽住了惜春宛若媵凝脂的腰肢,“刑部?刑部怎么找到我这里来了?我是兵部侍郎,不是刑部侍郎?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听外间说是出了点事儿,好像是刑部和顺天府的事儿,还有龙禁尉,要请爷去商量。”入画在外间回答道。
冯紫英听得说出了点儿事儿,忍不住皱眉,刑部和顺天府,还有龙禁尉,那除了白莲教的事儿,还能有什么事儿?
前一段时间便听得韩爌和贾雨村以及张瑾在商议说要准备对白莲教动手,首当其冲就是大兴和宛平二县的白莲教徒,也包括京营和上三亲军里的白莲教徒。
军中的白莲教冯紫英已经专门和萧如薰打了招呼,土文秀那里也叮嘱了,要他们小心应对,最好能不动声色地先把这些人相对分散地调动安排,必要时候可以同时动手,一举解决。
另外就是上三亲军这边。
上三亲军麻烦一些,因为他们肩负的是守御宫禁,所以一旦动手就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被这些人冲入皇宫中引发动乱,那兵部就要承担太大压力了。
但刑部和顺天府这边倾向于先动大兴和宛平二县城中的一些核心骨干,比如张翠花和周印。
但是张翠花和周印行踪一直飘忽不定,尤其是周印,从龙禁尉得来的一些线报称周印应该是和宫里有一些瓜葛的。
现在万统帝登基之后,对宫中进行了大的清理,很多人都已经被排除出了内宫,也就是所谓的东西六宫加上奉先殿、养心殿以及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这一片最核心区域了。
正因为周印行踪不明,和宫中的瓜葛关系也一直没有查清楚,所以就一直拖了下来,一直到正月十五之后,刑部和顺天府觉得不能再拖下去,需要尽早动手了。
从各方面的情报来看,霸州、固安、涿州、武清这几个州县的白莲教活动日益活跃,要起事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而且保定、真定那边也有这种趋势,所以刑部才和顺天府这边商议择机动手,先把京师城中的白莲教解决了,确保城中安全,至于其他,则根据情况而定。
冯紫英对刑部和顺天府以及龙禁尉三家的商议没有参加,因为后期白莲教的调查情况他都不是太清楚了,具体选择什么时候来动手,该有具体操作者来决定。
韩爌、贾雨村和张瑾他们都是个中老手,不至于连时机都把握不好。
看样子是韩爌和贾雨村他们的行动出了点儿纰漏,而且纰漏还不小,否则不至于这个时候来通知自己。
但冯紫英觉得也不至于有太大的问题,真要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儿,就不是刑部来人通知自己,就该是兵部来人了。
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冯紫英真的有些不愿意去掺和这些事儿,这大周朝方方面面破事儿多了去,要说都是紧要事儿,你操心不完,自己也没那能耐把所有事儿都干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才是正理儿。
可是韩爌遣人来,自己不理又不好,何况白莲教的事儿还真的让他挂心,要彻底丢开,自己也做不到。
一边叹息,一边却在惜春的身子上逡巡,弄得惜春也觉得又好笑又不理解,“相公,您这是怎么了?外边儿还有人等着呢。”
“等就等着吧,本来也就不该是我的事儿,这登门求人帮忙,难道多等一下都不行?三更半夜,谁这么敬业一听到召唤就一下子跳起来,搂着女人睡不香么?”冯紫英没好气地道。
面对冯紫英的惫懒惜春也是无言以对,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冯紫英,只能乖乖缩在冯紫英怀中,任由冯紫英魔掌肆虐。
好一阵后,冯紫英才悻悻的起身,吩咐入画进来替自己穿衣。
赶到刑部公廨时已经寅初了。
刑部公廨里边一片灯火通明,足见这帮人已经熬了一个通夜了。
见到冯紫英进来,韩爌松了一口气,赶紧过来拉着冯紫英,“紫英,走,里边说话。”
“季晦公呢?”冯紫英没见着刘一燝,觉得这种情形下,刘一燝应该到场才对。
“前日里季晦偏头疼又犯了,一起来就是头昏眼花,头疼难忍,正在家里躺着呢。”韩爌苦笑着道。
冯紫英摇摇头,刘一燝赶上这个时候身体不适,这担子就都在韩爌身上了,“出什么事儿了?”
“从昨日开始,刑部与顺天府会同龙禁尉对大兴、宛平两县掌握的白莲教骨干采取抓捕措施,初期进展很顺利,抓获了其在京师城中最核心的头目张翠花,并且掌握了白莲教中号称大少主的王好礼行踪,但是在抓获王好礼过程中被王好礼逃脱,可以确定王好礼的逃脱得到了他们在宛平县衙里的内应通风报信,而且还有京营和巡捕营的内应接应,……”
冯紫英一听脑袋就大了起来。
涉及到京营,还有巡捕营,巡捕营和五城兵马司一样,都属于巡城察院管辖,并非属于兵部,这又牵扯有些宽泛了。
“宛平县衙内应?”冯紫英质问道:“县衙里什么人会知晓你们抓捕王好礼如此机密的消息?”
“一名巡检司的巡检,因为需要在城中进行抓捕,王好礼藏身于宜北坊五条胡同,属于宛平县管辖,所以就通知了那名巡检,谁曾想其就是白莲教一名教众,之前我们并没有察悉,所以……”
韩爌也是颇为懊恼,原本这一场抓捕行动应该是相当完美的。
从张翠花口中,刑部已经基本上掌握了整个白莲教的大概架构。
从教主王森到下边王森三个儿子,老大王好礼,也就是所谓的大少主,老二王好义,老三王好贤,也就是所谓的二少主和三少主,都颇有势力。
除了王森本人外,其麾下也还有大量徒子徒孙,比如张翠花,周印,安保,米贝,张海量,徐鸿儒、高应臣、李国用等人,分别在北直、山东、南直发展势力,而王森的三个儿子也是各有拥趸。
相较之下,反倒是如山陕河南这些地方虽然也有白莲教及其衍生出来的各种会党,但是他们和王森联系并不紧密,甚至也就是听调不听宣那种状态。
王好礼在京师城中的实力最强,或者说这就是王森划给长子的势力范围,包括张翠花、周印这一党都是归属于王好礼这一派系的,谁曾想张翠花罗网,王好礼却逃脱了,而周印大概率也应该是和王好礼在一起,现在也是下落不明。
“在宜北坊逃脱?那能不能确定已经逃出城去了?”冯紫英追问。
宜北坊在外城西南角上。
外城不比内城警备森严,只要城门一关,要展开搜查抓捕就容易得多,但外城虽然名义上也是城,外边也有城墙包围,但那里就要荒凉得多。
宜北坊面积要比大时雍坊还大,但论人口可能连大时雍坊十分之一都不到,很多地方都是荒郊野地,无人居住,而且也有大量佛寺道观在这一区域,你要展开全面搜查很难,就算是要动用倪二他们的人手,也很难达到预期效果。
“不好确定,宜北坊、宜南坊、白纸坊这三块幅员面积太大,根本没法搜查,而且右安门……”韩爌沉吟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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