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几乎是糊里糊涂的就跟着布喜娅玛拉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对于她来说,命运从来就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过,从当初父亲和伯父提出要把自己和堂姐一起嫁到建州女真去时,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经被父亲他们安排好了,自己只能被动地接受。
自己也许还好一些,听说是建州女真首领之子,年龄才二十,但堂姐就惨了,要嫁给已经五十好几的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按照草原上的习俗,一旦努尔哈赤逝去,继承他地位的儿子还可以继娶自己这个堂姐。
但谁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结局,她和堂姐都只能默默地接受。
可局势总是千变万化,在年末就听到了一些消息说草原上形势起到了大变化,传言内喀尔喀人不允许科尔沁人和建州女真联姻。
但草原上什么时候又轮得到内喀尔喀人说话了?
不是建州女真就是察哈尔人声音最大,这么多年来,草原上还一直是这样,但现在好像有些变了。
族里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所以自己和堂姐的婚事就被搁置了下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后来,风向彻底变了,内喀尔喀人大军进入了科尔沁的领地,伯父和父亲他们去和内喀尔喀人谈了很久,总而言之回来的时候父亲很沉默,部族里边气氛也不是很好。
再后来,就传来消息,建州女真被大周打败了,退了回去,那么自己和堂姐与建州女真那边的婚事自然就作废了,取而代之是新的婚约。
堂姐要去给内喀尔喀人首领当侧妃,而自己竟然要被送给一个大周汉人大官当侧室。
哲哲就这么糊里糊涂被族里送到了内喀尔喀人那里,而内喀尔喀人现在把自己送到了这里。
一直见到布喜娅玛拉之后,哲哲才算是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布喜娅玛拉没有瞒自己,很坦然地讲了整个情况,内喀尔喀人把自己送给了这位冯大人也就罢了,没想到海西女真,或者说女真人中,也是草原上最负盛名的草原明
珠布喜娅玛拉竟然早就跟了这个男人,而且还替这个男人生下了儿女了。
这个消息把哲哲给惊呆了。
都说自己是草原上第二个布喜娅玛拉,十多年前布喜娅玛拉被萨满说是「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引来无数人侧目,但十多年后自己又被萨满说是「身有大富贵之气,日后贵不可言」,这又让族里人也都是对自己刮目相看,但哲哲完全不知道自己日后的命运会是怎么样。
看着小姑娘惶惑迷茫的模样,布喜娅玛拉恍惚间看到十多年前自己也是这般在草原上被父兄他们这般安排,一个婚约结束,另外一个婚约又缔结,然后又取消,总而言之,迎来送往,牵动草原上蒙古和女真各部的心。
现在自己淡出了这种婚姻战争,又该轮到了哲哲这个小丫头了。
一时间布喜娅玛拉也对这个才十四岁不到的小丫头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哲哲,是不是有些无所适从?」坐在马车里一路向南,二女同乘。
布喜娅玛拉其实不喜欢乘坐这种马车,哪怕这种马车已经经过了改良,在车轴上端开始用一种叫作弹簧片的东西来减轻车厢震动,使得马车乘坐的舒适度好了许多,但她还是更喜欢骑马。
只不过现在她的身份也不适合骑马,因为在草原上她的形象太过于招摇,草原上许多人都认识她,反倒是尤三姐可以大摇大摆地换做男装和冯紫英骑马并行。
「东哥姐姐,我也不知道,父亲只是让我一路听话,说女儿家长大了始终要许人,让我好好听从安排,孝敬翁姑,·····.」哲
哲有些生硬的用着汉话里边的词语来说,听得布喜娅玛拉都有些难受。什么孝敬翁姑这等词语她都不会,当然也没孝敬过翁姑,而莽古斯居然还教授自家女儿这个,不得不说科尔沁人汉化程度是蒙古人中最高的,很多科尔沁人都会说汉话,而汉人商人也最喜欢在科尔沁人地盘上做生意。
「孝敬翁姑?」布喜娅玛拉似笑非笑,「莽古斯知道你说要去汉地给汉人做侧室?」
「父亲知道。」哲哲点点头「先前说是要许给内喀尔喀人,后来又说是汉人,
......」
「那你觉得许给内喀尔喀人好呢,还是嫁到汉地来好呢?」布喜娅玛拉有意要逗一逗这个小姑娘「我不知道。」哲哲看
前辈」,突然鼓足勇气道:「不过东哥姐姐你都嫁给这个男人了那能让东哥姐姐都看得上心甘情愿的男人,肯定是大英雄,那哲哲自然也愿意。」
被哲哲反将
将一军布喜娅玛拉倒是觉得有些小看了这个小姑娘了,人家好歹也是出自富贵之家平素耳濡目染,对草原也好,辽东也好,汉地也好,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么说你也知道你要嫁的人是什么人了?」布喜娅玛拉笑了起来。
「听说是汉人大官,连辽东的汉人将军都要听从他的命令。」哲哲渐渐从开始的紧张担心恢复了平静,尤其是她也感觉到布喜娅玛拉对她没什么恶意,即便是说笑也是带着善意的揶揄。
「唔,也差不多吧,但你嫁到汉地,能适应么?」布喜娅玛拉问道:「还有,你明白你嫁到汉地的意义么?」
哲哲一愣,看着布喜娅玛拉,缓缓摇头:「东哥姐姐,我不太明白。」
布喜娅玛拉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化为一句话:「有些话光靠我说,你恐怕也不明白,只有到了汉地之后你慢慢体会吧。
一行人从牛庄登船,从水路重返大沽,再从大沽换乘船回京。
当然布喜娅玛拉和哲哲她们就在天津卫就留下来了。
冯紫英和薛蝌、贾环这一趟辽东之行可谓去时千里冰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莺歌燕舞的小阳春了。
这一去就是四个月时间,紧张繁重的战事让冯紫英都有些吃不消。
倒不是说身体有多么累,而是操心。
从毛文龙部的数百里奔袭到赵率教、尤世禄他们与额亦都、费英东二部的恶战,再到曹文诏和贺人龙部从侧翼与扈尔汉部的鏖战,到最后重新控制铁岭卫城,把杜松部拯救出来,这每一场战事都让冯紫英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以说,这一场战役是一环扣一环,只要其中出一点儿差错,不敢说就会导致全军溃败,但是杜松部却真有可能覆灭。
现在取得了一个最好的结果,铁岭卫城保住了,杜松部损失虽然巨大,但好歹也还营救回来七八千人,相当难得了。
最关键的是打破了建州女真的战略意图,而且重创了建州女真,冯紫英相信一两年内恐怕努尔哈赤都只能慢慢舔舐伤口,要再发起一场如此规模的战事,恐怕没三五年休息做不到。
不过冯紫英不打算给建州女真三五年的休整喘息时间,九连城到皮岛一线的战线必须要尽快开辟出来,绝不能让建州女真安安稳稳地休养生息,要让他们也尝尝背后失血的滋味。
此番在天津卫冯紫英就没有逗留了,而是直接回了京师城。
这一去四个月,无论是朝廷那边,还是家里,都已经是望眼欲穿了。
妙玉和岫烟都已经生了,妙玉产下一女,而岫烟生下一子,冯紫英也急切地盼着回去看一看。至于说天津卫这边,随时可以过来,倒也不急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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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时,天已经黑尽了。
冯紫英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四个月的征战,可谓心力憔悴,后续的事宜安排一样也煞费苦心,反倒是回来路上虽然身体疲惫,但是精神反而放松了许多。
但他也知道,自己一回来又要投入到各种繁杂的事务中去。
湖广那边,熊廷弼已经正式浇灭了播州之乱杨应龙父子伏诛,安奢两家也穷途末路,覆亡在即,绵延了几年的西南战乱,到现在总算是看到了结束的曙光。
山西那边情况略微复杂一些,袁可立在那边打得还算顺手,基本控制住了北部的局面,丰州白莲和土默特人的进攻在经历了前期的凌厉凶猛之后,也逐渐陷入了困境,被限制在了一个较小的范围内,不过整个白莲教在山西开始掀起了此起彼伏的叛乱,虽然规模不算太大,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整个山西的局面处于一种北地基本可控,南部依然乱象纷呈的情形。
不过随着北面局势逐渐扭转,土默特人已经丧失了原来的气势,开始逐渐退缩丰州白莲还意图联络整个山西白莲教的汉人信徒汇聚起来起事,但由于袁可立牢牢地将丰州白莲主力压缩在北面,而陕西过来的卫军在南部也取得了连续胜利,迫使从陕西流窜过来的乱军也被压到了几处角落之地,不过他们实力犹存,仍然有很大的破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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