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和宝琴是不太习惯这等喝牛羊乳的,但是冯紫英却说得郑重,尤其是说多身子骨有好处,尤其是怀孕和生产更需要这等物事滋补,还说是张师所言,所以也就将信将疑。
寻常里偶尔也喝,渐渐也习惯了,但要说多么喜欢,却说不上。
冯紫英后来便从广州那边弄来一些冰糖、砂糖加入进去,这滋味就大不一般,连带着府里的人也就渐渐喜欢喝了。
后来冯紫英又专门给在荣国府里住着的林黛玉专门也订了一份,每日从京郊庄子里送来的牛乳也给林黛玉送一份,然后调配着蜂蜜和砂糖喝,对林黛玉身子也甚是有益。
原本冯紫英还希望荣国府的老少爷们儿也能喜欢上这个爱好,但是却未能如愿,贾家那边的人都对这种被认为是胡人食物的东西不太感兴趣,整个大观园里也就只有潇湘馆里才食用这玩意儿。
“相公,姐姐和我都几乎每日要服用一碗了,但也没有见着你说的那样滋补效果。”宝琴抿着嘴坐在冯紫英一边儿,“倒是相公这般喜欢,带动了咱们府里连太太和姨太太她们,还有长房沈家姐姐她们都开始服用了。”
“好东西自然要大家一起享用,对身体有益,不说延年益寿,但起码也能强筋健骨。”冯紫英看了一眼宝钗,“你们俩还没吃早饭吧?就让玉钏儿去替你们在后厨端点儿,陪我吃吧,吃了我便要去一趟兵部。”
一听要去兵部,宝钗心里也是一震,可千万莫又要说出征这等事情。
想着丈夫是顺天府丞,论理都不该涉及军务,但是想到丈夫在当翰林院修撰时不也一样被兵部拉夫,甚至到永平府回京不也一样深夜去兵部,所以她对此特别敏感。
一见宝钗神色,冯紫英就知道她的担心,温和地牵着对方的手笑道:“别想太多,我可是顺天府丞,出征御敌可轮不到我,不过是遵化那边儿的军器局工坊问题,准备去向尚书大人说道说道,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另外也想问问孙绍祖的事情。”
冯紫英无意向宝钗宝琴隐瞒迎春的事情,这事儿到现在基本上就要现形了,再遮遮掩掩反而有伤夫妻之间的感情和信任了。
“孙绍祖?!”宝钗也微感吃惊,“怎么又和这孙家扯上关系了?”
“嗯,和云丫头以及二妹妹都有关系。”冯紫英坦然道。
“啊?”宝钗和宝琴都是讶然。
还是宝琴反应得快,眼珠一转,抿嘴轻笑,“莫不是相公想要娶二姐姐?”
冯紫英也笑了起来,点点头。
娶和纳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准确的说只有正妻才能说娶,媵要说娶都有些勉强,妾就断断不可能称为娶,只能是纳了。
不过宝琴何等聪慧,无外乎就是一个口头称谓,又没有外人,何必招人嫌呢,自然就用一个娶字了。
宝钗也笑了起来,事实上她和宝琴早就探讨过迎春和岫烟的事儿,虽然丈夫一直有些回避,没有明确态度,但是没有明确态度其实也就是一种态度。
“其实妾身和宝琴也早就猜到了,二姐姐虽然一直说是要许给孙家,但是始终只听脚步响,不见人下来,那大老爷也是语焉不详,没有定准,当时妾身就觉得很奇怪,后来便有传言说二姐姐心仪相公,……”
宝钗抿嘴微笑,“其实二姐姐挺好一个人,性子软了点儿,但这样也可以避免许多无谓的纷争,当然,这得要在咱们府上,若是换了别家,兴许就是受欺侮的性子了。”
冯紫英虽然早就知道宝钗和宝琴不会对迎春有什么不满,但是毕竟听见这番话才算是落到了实处,这后宅不宁是所有男人最大的痛点,他可不想自己也变成如此,三房兼祧本来就够复杂了,若是再加上妾室之间还有什么龃龉,那就真的难解难分了。
“当着二位贤妻在,我若是在忸怩作态,倒显得我对二位妹妹不信任不尊重了,二妹妹那边也是因缘际会,当初赦世伯也有意说把二妹妹许给我,但话里话外却尽是不实之词,所以为夫也就没有理睬,那时候更多的是谈及二妹妹要许给孙家,后来无意间了解到孙绍祖的为人,便有些替二妹妹抱不平,以二妹妹的性子去了孙家,遇上孙绍祖这个暴虐粗野之辈,岂不是羊入虎口?”
冯紫英把身体接过玉钏儿递过来的牛乳,进过熬煮的鲜牛乳在表面上浮起一层凝脂般的奶皮儿,冯紫英吸了一口,微甜可口,玉钏儿放了不少砂糖,冯紫英喜欢喝甜牛奶。
“所以相公就打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宝钗眨眼。
“那倒也不是,二妹妹是个什么性子两位妹妹都知道,为夫就去问了问,那司棋……”
宝钗和宝琴交换了一下眼神,果然是司棋,迎春那性子便是再对相公有意,也不可能说出口,只有司棋这莽丫头是啥都不惧,应该是看出了自己姑娘心意,便主动来找相公了。
虽然对司棋这般行径有些膈应,但是宝钗和宝琴也还是要承认若是没有司棋,只怕迎春这辈子就要毁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司棋这丫头还真的是忠心护主无惧一切了,有这样一个丫头应该是每个当主子的幸运。
“司棋这丫头性子莽了一些,但是对二妹妹却是忠心耿耿,……”冯紫英没有说太多,“我便去问了赦世伯,他顾左右而言他,为夫也没有给他客气,便说明了来意,他便有些犹豫,……”
宝钗和宝琴已经接受了这样一个现实,对于迎春她们并没有什么太多情绪,实在是迎春没有什么威胁性和战斗力,她们现在倒是很好奇怎么又和史湘云扯上了关系。
“相公,那大老爷既然把二姐姐许给了相公,那孙家那边怎么办?我们可是听说大老爷在孙家那边索要了不少银子,或者是由咱们家替他填上?”宝琴问道。
“赦世伯的性子,入了他腰包的银子岂有再拿出来的?”冯紫英哂笑,“估摸着他也是打这个主意,不过恰巧又有另外一桩事儿凑在一起了,所以就有些变化了,那云丫头的二叔史鼐走了门道去了大同镇担任一个参将,正好就在孙绍祖手下,孙绍祖现在是大同镇副总兵,史鼐在大同也被孙绍祖拿住了把柄,为了讨好孙绍祖,史鼐便有意要把云丫头给孙绍祖做填房,这边儿赦世伯也得了史鼐的游说,自然是一拍即合,这边可以把二妹妹摘出来,那边让云丫头顶上去,不是两全其美?”
宝钗和宝琴都吃了一惊,“那史家二伯难道不知道孙绍祖的德行?云丫头进孙家,不也一样是入了虎狼窝?”
“史鼐岂有不知的?可这史家兄弟生性凉薄,云丫头爹娘早逝,他们兄弟俩若是重情义的,又怎能放任云丫头在荣国府一住几年,而云丫头也半句不提回史家的话,难道你们还能看不出其中端倪来?”
冯紫英言语中没太多倾向性,但史家兄弟的品行让人齿冷,对兄长唯一留下来的女儿不闻不问,最后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了云丫头身上来了,这般作为也亏得史家兄弟能做得出来。
“这如何是好?云丫头可曾知晓这个情况?”宝钗真的有点儿替闺蜜担心了。
这大观园里边的姑娘们中,宝钗和黛玉的关系比较微妙,其他人则分别和宝钗、黛玉交好。
像李纨、迎春就与宝钗关系密切一些,探春、岫烟就和黛玉关系密切一些,湘云则是和宝钗、黛玉关系都很密切,像惜春就和宝钗、黛玉都是保持着距离,不冷不热。
便是丫鬟们里边也一样有亲疏之分,比如鸳鸯就和宝钗相善,对黛玉当然也不差,平儿则是等距离交往。
“云丫头应该是知晓了,老太君还不知道,但是这事儿也瞒不了多久,创造要爆出来。”冯紫英沉吟了一下,“我也说找个时间和云丫头见一面,看看她是什么想法,好歹云丫头也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总不能看着她掉进火海而不施以援手吧?”
“相公,此事你定要帮云丫头一把。”宝钗擎着冯紫英的手,一脸期盼,“云丫头和我们都甚是相得,她若是坠入火坑,小妹便是睡觉都不安稳,妾身也相信您肯定能帮她解脱这个厄难。”
冯紫英喟然叹道:“我何尝不想如此,但这要看机缘啊,史鼐史鼎兄弟才是云丫头真正的直系长辈,我们都算是外人,贸然插手效果未必好,甚至可能适得其反,好在也还有一些时间,我还在琢磨孙绍祖的心思,只怕他也未必只放在云丫头身上,云丫头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台阶和垫脚石,如果为他提供一个更好的机会,也许他就回毫不犹豫地丢弃掉云丫头这门亲事,就像他毫不犹豫的放弃和二妹妹的事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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