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了,冯紫英都全神贯注查阅卷宗,也调来了刑房几名老吏询问情况,对整个案情有了一个比较详细的了解。
案件准确说不复杂,唯独就是这些人员关系复杂,苏家几兄弟,郑氏,蒋子奇,在冯紫英看来,其杀人的可能性逐渐增大。
苏家三兄弟都是嫡子,苏大强虽然拿走了价值几千上万两银子的财产,让他们很不满,但是这是否值得上升到要雇凶杀人,冯紫英个人觉得可能性比较小,至于自己亲手杀人,那就更不可能,有两兄弟基本可以排除,唯一一个无法排除的,冯紫英觉得如果花心思来核查,是可以找到办法排除的。
他现在的想法就是用排除法,自己觉得可能性最小的尽快排除,而郑氏那边,冯紫英觉得里边有些其他古怪可能性更大。
郑氏与郑贵妃有瓜葛,而郑贵妃也应该清楚如果真的是涉及人命案,她如果贸然参与进来,日后她是脱不了干系的,但仍然插手,说明这应该是和杀人一案无关才对。
应该是有什么其他的难言之隐,才会如此不管不顾的干预,但应该和本案无关,当然这是冯紫英自己的判断,还需要映证。
对冯紫英来说,这不是坏事,郑家虽然只是一个贵妃,但是其父是有些背景的,在顺天府做官,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结识和收揽各种人脉资源。
冯紫英从没有指望单单依靠志同道合的理想或者说同学、师长这些人脉资源就可以无往而不利,按照统一战线的说法,那就是为了实现目标,尽可能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他当然不会放弃。
至于说蒋子奇这边,冯紫英觉得可能性应该是最大的,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说他在码头仓库上住,却又恰恰在仓库守夜伙计们面前露了一面,证明其在场,可后边儿却无法映证,越是有这样刻意露行迹的,冯紫英觉得可能越大。
在冯紫英看来,通州那边的调查做得不够细,还有很多工作是可以沉下心来查一查的,一些细节上往往就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文言,你怎么看?”冯紫英终于看完了所有卷宗,又把一些重要的口供精读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把汪文言招来。
汪文言是司狱司小吏出身,对于这等案件十分熟悉,“大人觉得呢?”
“我想先听听你的看法。”冯紫英笑着摇头。
“嗯,那我说说,苏氏兄弟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我了解过,苏氏兄弟在通州不算是那种强横霸道的角色,也就是不忿与苏大强母亲一介歌伎居然能的了苏老爷子欢心几十年,苏大强和其母原来是外室,后来苏老爷子年龄大了才纳入进来的,也难怪苏氏兄弟总觉得苏大强是野种,……”
汪文言言简意赅,“苏大强两个兄长,素来老实,和江湖绿林也无交道,买凶杀人这种事情他们做不出来,自己动手更不敢,若是让族中下人,那更是授人以柄,一辈子别想安生,以苏氏兄弟做生意的精细性子,不会如此,……,苏大强倒是有些孔武有力,一般人还干不过他,唯有苏家老四,这个人好赌不说,有喜欢上青楼,所以家产败得差不多了,也和地面上那些光棍剌虎有往来,一直希望把苏大强那分家产拿回来归自己,哪怕不能完全拿回来,拿一部分回来,也能聊解当下困境,具备一定可能性,……”
冯紫英微微颌首,汪文言观点和他基本一致,但这个苏老四……
“苏老四你觉得可能性大?”
汪文言笑着摇头:“其实我倒是觉得苏老四可能性最不大,……”
“哦?”冯紫英大惑不解。
“因为这厮的后期表现,苏大强死后,这厮就忙不迭地去闹上门,说这苏大强的家产不该有这么多,该有一部分属于苏家,言外之意应该归他,还闹腾着要找苏家族长来重新公正分家产,和郑氏闹得不可开交,郑氏也有些怕这个小叔子,步步退让,……”
汪文言笑了起来,“大人,常理下,您若是这个嫌凶,您会这么张扬的四处闹腾,唯恐天下不知么?”
冯紫英微笑,“万一是这厮有意如此装出理气直壮,以显示自己问心无愧呢?”
“大人要这么说也不无道理,但据文言所知,苏老四头脑简单,做事没什么计划讲究,似乎还考虑不到这么深沉,另外据了解,苏老四也一直和他大哥二哥闹腾,认为家产分少了,要求他两位兄长要重新分一部分家产给他,双方还处于僵持中,我以为,这种状态下,他突然要去谋杀苏大强,可能性不大,……”
冯紫英点头,汪文言这个观点倒是颇为合理。
没有理由这边还在和自己两个兄长争家产,那边却突然要去杀人夺一个庶出兄长的家产,何况就算是杀了其兄,那家产也不可能轮到他一个人得,这风险与回报太不符了。
“文言,咱们所言都是一种臆测,真要排除苏老四,还得要有真凭实据才行。”冯紫英点点头,“我打算明日去通州走一遭,看看通州那边情况。”
“大人的确该去通州走一遭,此案是通州上任知府在任上时的案子,据说前任知府对此案不太上心,认为这几家都是难缠,所以一味推给府里来办,现任知州房可壮是和大人一起走马上任的,原来是保定府定州知州,升调过来的,据说颇为干练。”
汪文言早就对这些情况做了一个了解了。
“唔,房可壮我知道,和我算是老乡,青州人。”冯紫英点点头,此人的确有些干才,不过性子有些刚直,不喜欢结交朋友,照理说他是元熙三十九那边的进士,而且是二甲进士,虽然未能成为庶吉士,但是也曾经在都察院呆过几年,后来到定州担任知州,这才转迁通州知州,这已经算是混得比较差的了。
“嗯,听所他走马上任之后,也是整饬地方治安,尤其是原来通州码头一带,剌虎横行,他上任便拿下多人,其中有两人都是直接被打死在大堂上,也引来世人侧目,不过地方上反应还是比较好的。”
这一情况冯紫英走马上任之后也有耳闻,通州那是京师城最重要咽喉要道,每日过往商旅货物不计其数,若是没有一个强势一些的地方官,还真的吃不住,看来这位房知州还干得很出色,自己倒是要去会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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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通州之前,冯紫英先去拜会了乔应甲。
现在乔应甲是右都御史,已经是都察院的二号人物,加之他又是山西士人领袖,在北地士人终于也是颇有威望,苏大强一案,蒋子奇所在的蒋家在都察院和大理寺都有人脉,而那苏家则在巡城察院里边有人,都是和都察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先不把事情说清楚,难免一上手就会遭到各种掣肘。
乔应甲听了冯紫英的介绍倒没说什么,查案之事论理轮不到冯紫英这个府丞,但是冯紫英想要迅速打开局面,确立威望,在这种世人皆知的案子上做文章无疑是一个好选择,乔应甲当然要支持。
蒋绪川那边乔应甲会去打招呼,案子拖了这么久,不查清楚肯定不行,这样拖下去,对哪家的名声都有碍。
苏云谦那边也一样,巡城察院的御史都是出自都察院,当然他们去了巡城察院基本上就不会太买都察院的帐了,但是渊源仍在,抬头不见低头见,也没有人愿意结怨乔应甲这样的大佬。
从京师城走陆路去通州实际上耗时并不长,主要是看你怎么走,如果一路疾驰,半日都要不到就能到,但如果你要官轿慢行,一日也到不了,若是马车,一日刚好。
冯宗英走得略早一些,还是乘坐马车,骑马对于文官来说,还是略显粗鲁了一些,虽然冯紫英不这么看,但他不能逆着士人看法来。
走之前曹煜也被冯紫英招了来,既然安心要把这个案子办好,那么必要的宣传肯定要跟上,但前提是要能完美解决案件才行。
“见过冯大人。”房可壮老远就看见了马车,他不太喜欢这种迎来送往,但是冯紫英轻车简从,而且先就申明只为案子而来,不为其他,人家这么知趣,房可壮自然也不会太冷淡,该有的规矩还是要讲。
“房大人客气了,临清距离青州那边不算远,紫英也早就听闻房大人才名,今日才有幸一唔,……”
冯紫英很客气,房可壮对冯紫英印象好了一些,以前都只觉得这就是齐永泰的得意门生,有些才干,但更多的还是运气好和大佬们扶持,但人家如此谦虚,倒让他印象有些改观。
感觉到房可壮是个不喜客套之人,冯紫英三五句寒暄之后就直接步入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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