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帝略带病容的脸上露出一抹思索之色,“你说贤德妃省亲时见了冯铿,所为何事?”
卢嵩迟疑了一下,“贤德妃召见荣宁二府所有人,冯铿与贤德妃表妹订亲,算是贤德妃表妹夫,见一面也属正常,尤其是冯铿这一年多来声名大噪,武勋家族历来有相互提携互为姻亲的习惯,贾家现在没落无人,现在有这样一个姻亲,格外重视,也说得过去,不过贤德妃是单独召见,时间不短,而且是见了两次,就有些令人起疑了。”
“那冯家还有无其他异动?”永隆帝问道。
“其他倒也正常,冯唐在辽东全力打造火器营,规模不断扩大,对李家原来的诸部倒也没有刻意打压,而是让李家诸部与其从榆林、大同带过去的曹文诏、尤世威诸部以及原杜松、赵率教部一起交错换防,裁汰老弱,虽然不能说一视同仁,但是却也没有过分倾向于曹文诏、尤世威等部,反倒是杜松和赵率教部受益颇多,尤其是赵率教部实力获得了很大提升,……”
卢嵩的介绍让永隆帝很感兴趣,“这个冯唐倒是有些本事,把杜松和赵率教轻而易举的收入囊中,麻贵呢?”
“麻贵和李家素来不睦,受了冯唐出任蓟辽总督的刺激,称病在家,但是年末时却真的病了,而且不轻,以他这个年龄,现在恐怕很难再上战场了。”卢嵩叹息道。
原本永隆帝是有意在年后让麻贵出任蓟镇总兵的,但是麻贵却突然病倒,而且几乎是卧床不起,冯唐趁机提出要让尤世功的代理总兵转正,这在兵部已经获得了通过,内阁也基本认可,但却让永隆帝有些迟疑。
现在辽东这边是冯唐兼任着辽东镇总兵,在杜松和赵率教投靠冯唐之后,又有曹文诏和尤世威做后盾,辽东这边局面已经基本稳住了。
在辽东这边永隆帝也并无其他心思,毕竟这里直面建州女真这个大敌,若是因为存着玩平衡的小心思,弄不好就要酿成大祸。
但是在蓟镇这边他却不愿意让冯唐也控制,所以对冯唐去了辽东之后就让尤世功、尤世禄兄弟换防控制了蓟镇有些担心,很快冯唐就上书请求朝廷任命尤世威为蓟镇总兵,在永隆帝的授意下张景秋一直压着没有同意,尤世功只能代理总兵。
随着张景秋提出接任蓟镇总兵人选麻贵病倒,此事就不能再拖下去了,永隆帝还专门让卢嵩去看了麻贵,的确是病重不起,所以这个蓟镇总兵算来算去就只能让尤世功接任了。
永隆帝脸色有些阴沉。
尤世功是冯唐在榆林时的心腹,论战功和能力都没的说,担任蓟镇总兵也说得过去,但是一旦尤世功出任蓟镇总兵,就意味着蓟镇这八九万大军就要听冯唐的号令,而蓟镇到京师城下不过数百里,铁骑几日可到,不比宣府远多少,委实让人有些不放心。
从现在看来冯唐并无异心,而且也一直与牛继宗、王子腾这些勋贵们保持着距离,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而且冯紫英又和父皇原来的心腹林如海之女订亲,而且这林如海还是荣国公贾家的妹婿,贾家又和王家是姻亲,关系可谓盘根错节,很难说这里边有没有什么问题。
现在这贤德妃却又专门利用省亲机会召见冯紫英,就更让永隆帝心里有些嘀咕了。
卢嵩自然明白永隆帝的担心,迟疑了一下才道:“皇上,其实臣以为以小冯修撰的睿智,以齐阁老和乔大人的城府,恐怕要说因为婚姻或者女人就能改变冯家的态度,这是不可想象的,这位小冯修撰可是性喜渔色,寻常妻妾岂能动摇其心志,而且其长房乃是乔大人为其所定,也是士林望族,……”
这话倒也在理,永隆帝点点头,“卢卿,话是这么说,但有些事情,朕是一点儿疏忽大意也不敢有啊。”
永隆帝的话让卢嵩也不好多说了。
“卢卿,你觉得贤德妃和冯铿会谈什么?”永隆帝重新回到这个话题上。
卢嵩觉得皇上有些疑神疑鬼了。
毫无疑问贤德妃是个很不受待见的角色,就凭用皇上从未到其宫中留宿一夜就能略窥一二,虽说皇上早已经静心修道,但是表面过场还是要做一些的,像吴贵妃、周贵妃和郑贵妃那边都时不时要过去一趟,还要赐予一些物件,但是这位贤德妃却是几乎没有交织,当然这可能也和王子腾表现过于活跃甚至有些脱离控制有很大关系。
但王子腾是一回事,冯家又是另外一回事,卢嵩不认为贤德妃能把冯家说动去做什么冒险行径。
猛然想起什么,卢嵩小声道:“皇上,臣听闻冯家一直对其二房冯汉未能袭爵云川伯耿耿于怀?”
永隆帝也猛然回味过来,若有所思,“你是说贤德妃是在替父皇和太妃传信?”
太上皇前段时间突然在一些场合下提及了一些武勋老臣以往的功劳,其中就提到了冯家冯汉在大同戍守多年,最终病殁任上,结果其云川伯爵位却未能袭爵,最后只给了冯唐一个杂号的神武将军。
虽说现在冯唐出任蓟辽总督已经不稀罕那一个虚名的云川伯,但是云川伯毕竟是冯家祖传下来的爵位,而且冯家为了不降袭一直在边地拼杀,立下汗马功劳,
当时永隆帝还没有在意,但是现在永隆帝就明白过来了,这是自己父皇要想冯家示好,拉拢冯家才对。
“应该是如此,只怕这个消息小冯修撰早就听闻了,但是却一直没有动静,以小冯修撰的智慧,只怕是琢磨得出来这里边的门道的,所以才会一直不回应,而且臣也听闻小冯修撰曾主动向皇上提出冯家二房袭爵一事?”
卢嵩的话让永隆帝回忆起了这件事情,点点头,“确有此事,不过当时朕没有应允。”
“既如此,皇上何不抢在太上皇向皇上提出此事之前先行同意此事?”卢嵩问道。
永隆帝有些迟疑,一个虚封地位云川伯的确算不上什么,只是他觉得才过了没多久,自己又主动来应允此事,有些有损自己威信,若是再拖上一两年来是最好不过了。
但自己父皇恐怕不会如此,一旦他向自己提出来要给冯汉追封袭爵,自己根本找不出理由来反对,而如果自己反对了,只怕只会让冯家更不满,同意则又成了父皇的功劳。
“皇上,此事宜早不宜迟,既然太上皇已经意识到了,迟早会有这一出,一旦被太上皇抢先提出,皇上就被动了,最后变成吃力不讨好。”卢嵩有些着急。
“朕明白。”永隆帝点头,他也知道孰轻孰重,虽然父皇提出来会抢自己的风头示好冯家,但他从内心来说还是不觉得冯家真的会因此而有什么改变。
不过这等事情与自己一点儿颜面相比,那就没有太大必要,为何要让父皇去当这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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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图阿拉。
努尔哈赤面色阴沉如水,端坐大椅上,以手杵膝,目光灼灼,看着座下站立的诸子。
“褚英,你意如何?”
“父汗,以儿子之见,那蓟辽总督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不必过于惧怕。”褚英满脸横肉,颌下浓须遮面,声音洪亮,“当初对乌拉一战便不该受大周胁迫停战,那叶赫部若是敢来,儿子便连他们一并歼灭了便是。”
听得褚英口气狂妄无边,站在另一边的几个人都是面带不悦,尤其是费英东和安费扬古二人更是有些怒意,当初就是他们二人力劝大汗暂停对乌拉部的进攻,避免大周正式介入女真统一战争,而褚英当时也同意了这一观点,现在这厮却来说风凉话了。
“褚英此言差矣,叶赫部得到了大周大量军械火器支持,不是轻易能解决的,而且布占泰一直坚守不出,存有死志,若是贸然相逼,困兽犹斗,我们损失也太大。”插话的是何和礼,他也是早就看不惯褚英的狂妄刚愎。
“布占泰存有死志?天大的笑话,以布占泰那厮的狗胆,我们当初只要再坚持一个月,绝对能让其俯首称臣,只可惜……”褚英轻蔑地看了何和礼一眼,轻哼了一声。
“够了,褚英,当初休兵,你也未曾说什么,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努尔哈赤没好气地打断自己这个长子的话头,他越发觉得褚英这几年里有些膨胀了,几位部下都对其有些不满,看来自己下来还需要好好敲打一下他,“现在说的是舒尔哈齐的事情,你们都议一议,看看如何来处置这个叛徒。”
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舒尔哈齐父子在黑扯木举起了建州右卫指挥使的大旗,而且大周还专门行旨,为其张目,这在女真诸部中也引起了很大震动,现在甚至连东海女真都知道了此事,不由得不让努尔哈赤烦心。
在努尔哈赤看来,这是比乌拉部和叶赫部更大的威胁,必须要尽早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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