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干学生们心情轻松,面带笑容,官应震内心也是无比愉悦。
虽然他也知道事情远不像学生们所说的那么简单,火烧起来了,就和书院无关了,这可能么?这也不是书院想要的结果。
几篇文章都出自青檀书院,内阁大佬们,六部要员们,都察院和大理寺里的牛人们,都得要刮目相看,同时也对几篇文章的几位主笔的情况都颇感兴趣。
甚至连翰林院里一帮人也把几篇文章抄录回去洗洗品读。
虽然后来从翰林院里传出来的说法是文辞粗浅,但观点尚正,明显有些轻蔑和打压的意思在里边,但也足够了。
能让翰林院那帮人专门抄录回去研读一番,这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要知道自己这帮学生们,都是以未来春闱之后能入翰林院为第一目标的。
总而言之,这一场,青檀书院是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看看崇正书院、通惠书院以及叠翠书院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和酸话,就知道这一场青檀书院收获有多大。
甚至官应震也知道崇正书院和通惠书院也已经紧急行动起来,也准备效仿青檀书院来寻找几个话题运作一番。
纵然头彩被青檀书院拿去了,但起码要跟着后边喝一口汤才行,否则自家书院的影响力更是会被淡化甚至边缘化,这是这几家书院绝对不能接受的。
“大家也别得意太早,此事我们的确占了先手,但是崇正书院和通惠书院,乃至南边儿的白马和崇文书院,恐怕都会有所动作,……”
官应震的话在学生们里又引起了一阵议论。
范景文倒是很淡然:“山长,这不是早就在我们预料之中么?他们也就只有跟在我们屁股后面喝风吃土的格局了,再说了,这种话题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出来的?我们选题花了多少心思,为了论证要花费了多少心血?他们如果不想草草拿出来的东西被人笑话,没有半年时间,想都别想,……”
“是啊,别把朝廷的人当成蠢货,内阁六部里边的人,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被去献宝却被人批驳得像狗一样,夹着尾巴灰溜溜跑回来,那才真的是士林笑话了!”
贺逢圣也接上话。
官应震皱了皱眉头:“克繇,梦章,怎么你们说话都学着紫英这般肆无忌惮粗俗不堪了?什么像狗一样,什么跟在屁股后边喝风吃土?……”
冯紫英没想到自己坐在一旁没吱声也遭了无妄之灾,赶紧想解释,却被官应震挥手制止。
“不用解释,我心里有数,你的经义文辞都还需要加强,现在距离明年春闱只有十个月时间了,你已经是十四岁的人了,来我们书院也整整一年了,我不希望在明年这个时候看到你还在东园!”
官应震斩钉截铁的一番话让冯紫英心中也是一暖,同时精神也是一振。
这意味着连官应震都认为自己对秋闱过关是充满信心了,对于官应震来说,这几乎就是一种变相的背书了,只有在对自己有极大信心的情况下,他才会有这种言语。
练国事、范景文和贺逢圣望过来的目光里也是充满了鼓励和欣慰。
练国事不用说,上科就中举了,至于说范景文和贺逢圣就从未考虑过秋闱过不了的事情,他们的目标都是冲着后年春闱去的。
对于冯紫英能够过秋闱他们都是乐见其成的,毕竟这一年来冯紫英给书院带来的变化,给他们带来的提升,他们都内心清楚。
尤其是范景文和贺逢圣,他们都意识到后年春闱如果他们二人能过,冯紫英绝对功不可没。
因为春闱主要就是考时政策论,而冯紫英在这一年里给他们的思想理念和学习考虑问题的方法上都带来了本质性的转变,这也是他们觉得收获最大的。
经义对他们来说早就不是问题了,要想在春闱中折桂,那就只能是在时政策论上出彩。
可以说现在青檀书院的学子们比起一年前,在时政策论的水准上都有了一个很大的提高。
冯紫英潜移默化给他们带去的辩证法看问题研究问题,使得他们能够从不同角度更中立更客观的来研究判断,这也意味着他们写出来的时政策论逻辑更严密,论证更坚实,整个文章更具说服力和感染力,而这往往就是博得房师们认可的关键。
“多谢山长的鼓励,紫英定会竭尽所能,不负山长厚望。”冯紫英拱手一礼。
官应震微微点头,“君豫不用说了,梦章和克繇你们两位秋闱我是不担心的,春闱能否一跃而过,还要看你们发挥,但我个人还是很看好你们俩的,嗯,西园里边我不点评了,大家心里都有数,东园里边,也颇有几个可以冲击一下的,玉铉和紫英也算是其中之二,另外大章、鹿友和仲伦也都可以一搏。”
官应震提到的几个都算是东园中的佼佼者,大章是郑崇俭,仲伦是傅宗龙,鹿友则是吴甡,郑崇俭傅宗龙一直都算是乙舍的风云人物,而吴甡则是甲舍的英才。
听到官应震这般点评,冯紫英心里越发自信,把自己列入了可以冲击春闱的角色,那意味着官应震基本上笃定自己秋闱没有太大问题了,这一年多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我这么说,既是鼓励大家要有信心,但是也希望大家要更加勤奋努力,每年秋闱春闱名额就那么多,你在努力,也许人家会比你更努力,你现在觉得自己行,没准儿明年就会有更努力更优秀的出头,紫英,你心思杂,尤其需要比别人更努力,……”
冯紫英也知道官应震的提醒是什么意思。
自己充当信使并没有瞒他,官应震没有反对制止,只是希望他要摆正位置,把读书还是要放在第一位,一旦过了秋闱春闱,那便是天高任鸟飞了,那个时候自己才有更充裕的时间和精力,也才有更广阔的的舞台来供自己施展。
一直等到练国事他们离开,官应震这才单独把冯紫英留下来。
“两浙那边才开始动手,杨鹤果然厉害,一口气拿下了两名知府一名同知,加上两浙盐道上的九名官员,外带两个兵备道的官员,……”
官应震轻轻叹息,“紫英,你悟性素来高,怎么看?”
“山长,您这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纵然乔公和杨鹤联手也不可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来,齐师也没有那么大影响力,这肯定是有人在推动了,……”
冯紫英眨巴眨巴眼睛,他才不会去点穿,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
“为什么会选择两浙?”官应震还想考一考自己这个学生的悟性和敏锐性。
“不选两浙,选那里?难道选北直隶?”冯紫英装傻。
“说实话。”官应震皱起眉头,忍不住都想要拿起书案上的毛笔抽打对方一下了。
他觉得自己成日里和这家伙多说一阵,性子都要被这个学生给带歪了。
“山长,其实哪里都有问题,要选当然要选一个有钱的地方啰,两浙兵备废弛,官吏和海上私商沆瀣一气,可以说这海商、盐商以及地方士绅与当地官员勾连极深,这朝中诸公早就看在眼里了,……”
冯紫英轻描淡写的话让官应震叹息不止,这家伙还真的是一语中的,有钱的地方,果然。
“那南直隶……”
“嘿嘿,山长,朝中诸公都不傻,明显不能动的地方,谁会去碰?”冯紫英起身告辞,“山长,我也要去学习了,周教谕还在等着我呢,我要争取明年这个时候坐进西园里边去。”
官应震点点头,看着冯紫英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此子真的天才,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是搞政治的天才,好在此子持心尚正,以后还要好好教诲,莫要走了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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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又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瑞雪兆丰年。
冯紫英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黑尽了。
一双鹿皮靴早已经湿透,虽说这走着倒也不觉得凉,但是这一停下了脚步却顿时感到一股子寒气便沿着脚丫子往膝盖上来了。
慌得早已经盼星星盼月亮的云裳忙不迭的让宝祥去拿靴子来,自己亲手替冯紫英换上。
又是一年好光景。
冯紫英坐在炕上,感受着地龙的热意和脚下水盆里热水浸泡带来的舒爽感,云裳就这么坐在盆边,小心翼翼的替冯紫英揉弄着脚,让脚尽快热乎起来。
冯紫英只是在九月间回过一趟家,虽然是过生,但是却没有时间逗留,那正是齐永泰和乔应甲紧锣密鼓筹谋大动作的时候,所以基本上没归家,连带着云裳和瑞祥、宝祥都只是见了一面。
这一晃就是三个月,一直到这都是年边上了,冯紫英这才是赶到了年前回家。
因为明年就是秋闱大比,所以书院提前放假,然后春假结束便是连每月三日的休沐都改成只有一日了,紧锣密鼓的备战秋闱大比。
看着脚边云裳挽起袖子很仔细小心的替自己揉着脚,那热气腾腾的水汽沿着云裳的胸前脸颊弥漫上来,一时间云裳的面目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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