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吃了半碗干饭,将剩下的一半米直接倒进逄枭捧着的瓦罐,端起白瓷杯漱口。
逄枭皱眉:“怎么吃这么少?现在有了粮食,你无须再如前一阵身了,我一个大男人,就是几天不吃不喝都没事,可你看你瘦的。”
说着又给秦宜宁盛粥。
秦宜宁却摇头:“真的吃不下了,许是这些天习惯了少吃,冷不防多吃这么多就不容易克化,咱们以后粮食越来越充足,还怕我吃不好吗?回头好一些我让冰糖煮药膳粥来吃。”
逄枭闻言,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可是刚才吃在口中觉得香甜的稠粥,此时也失了味道。
他真的不愿让秦宜宁跟着她再受苦了,可每一次显示总是狠狠的给与他迎面痛击。他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会到如此地步?
秦宜宁见逄枭进食的速度方面,显得心不在焉,不必细想都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凑上前搂着他的手臂,下巴搁在他的肩头歪着头去看他的双眼。
她一凑过来,逄枭就回了神,再看她缠着自己爱娇的模样就像只柔软可爱的奶猫,心都快跟着融化了。
为了这么好的宜姐儿,就是那些不想去做的决定他都能果断的做决定!
逄枭与她贴了贴脸,近乎凶狠的吃了完了粥,叫了冰糖到一旁低声嘱咐她秦宜宁的身子,便又忙着往外头去了。
冰糖和寄云进屋里来,叫了紫苑和含笑进来收拾,又陪着秦宜宁说话。
“才刚瞧着王爷那样子有些吓人,好像谁惹怒了他似的。”寄云心有余悸。
冰糖却是笑着摇头:“王爷那分明是心疼王妃了。”
秦宜宁紧了紧云肩的领口,眉目间是淡淡的笑意:“他总是这样小题大做。”
“哪里是小题大做?”冰糖笑着拉过秦宜宁的手,指头搭在她寸关尺处,“王爷是瞧见您掉根头发都要心疼一阵子的,会觉得是自个儿没护好您。如今您眼瞧着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整天跟着他挨饿,他身哪里能不心疼?”
寄云连连点头,莫说是逄枭这样,就是汤秀都暗地里给她送过好几次干粮,都是他从口粮里省下来的。
一想到汤秀,寄云的脸就有些红。
秦宜宁见冰糖给自己诊脉,便也笑了笑没说话。逄枭的心意她怎会不了解?只是眼下就是这样的情况,大家能活命就已经很满足了,饥荒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艰难也不过是暂时的。
冰糖探过秦宜宁的双手,摇头道:“王妃就是吃的太少了,加之忧虑过重,才会如此虚弱,您得听奴婢的,什么事都没有您自个儿的身子要紧,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昭哥儿和晗哥儿您也得保重啊,给您说,这样整日里心事重重的,人老的极快,可别下次见着两位小公子,孩子们都认不出您了。”
冰糖说的固然有夸张的成分,就是想利用两个孩子刺激刺激秦宜宁,让她别不拿自个儿的身子为重。
可秦宜宁听了,心里却是咯噔一跳。
他们都这么久不见,孩子走时本来就年纪小,待到天下太平他们团聚时,还不知要多久之后,到时候说不定孩子们真的不认得她了。
更有甚者,他们现在的情况如此紧张,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还不一定,一个不好往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么一想,秦宜宁的眼圈都红了。
冰糖被秦宜宁这模样吓了一跳,忙道:“王妃恕罪,奴婢只是怕您消沉,奴婢说着玩的,您可别当真。”
“是啊王妃,您还不知道冰糖,这丫头就爱危言耸听。做大夫的为了给人瞧病,怕病人不肯听话,总要吓唬人。”寄云暗地里给冰糖使眼色,让她赶紧劝说。
明知道王妃整天都在想孩子,偏生在王爷的跟前又不能表现出来,灾区没有吃饱的条件是不假,李启天步步紧逼情况也是紧张,可谁又能说秦宜宁的忧虑和压抑不是因为孩子呢?
冰糖这丫头,也未免太鲁莽了。
秦宜宁见两人都紧张的很,笑着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冰糖说的对,就算是为了昭哥儿和晗哥儿,我也要打起精神来。”
“是啊,”冰糖连连点头,“南方一路还长着呢,您若眼下就这般模样,将来哪有体力帮王爷出谋划策?”
秦宜宁笑着点头应下,“下次我努力多吃点。”
冰糖笑道:“待会儿奴婢给您扎几针,散了郁积就好了。”
三人说笑了一阵,就一起拿了针线来做。
接下来几天,逄枭忙的陀螺一般,他不只是在附近收购粮草,还提前将是即将去往南方赈灾的路线计划清楚,从而选好了途中所经的城镇,命人提前去探查灾情、当地官员的情况,以及周围又什么府上屯粮发国难财的,这些都要各路斥候携带的舆图上体现清楚。
秦宜宁也依着冰糖所言,逐渐增加了饭量,许是信念更加执着,她整个人仿佛都充满了力气,闲着无事时还会带着人去城里和城外的粥棚帮忙。
王爷为了能让大家吃饱饭自掏腰包,王妃那样精雕玉琢似的美人儿又每天都混在粥棚里尽做一些粗活累活,时而还会组织吃饱了饭的男丁去城里修缮房屋,搭建窝棚,天气转寒,也好收容外地而来的灾民。
王爷与王妃这样亲力亲为,着实令人动容。
逄枭和秦宜宁在金港附近的名声比从前还要响亮,人人提起这夫妇二人都要比起大拇指称赞。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朝廷的赈济依旧没到,但是金港的百姓已经看到了生存的希望,而这些都是忠顺亲王给大家带来的。
“王爷,这些日子真是多亏您和王妃,金港的百姓安顿好了,外地来的灾民也妥善的收容起来,登录在册,大家伙儿今年冬天只省一点,怎么也能熬过去,这些都是多亏了您。您这会子要走了,下官和金港的百姓们着实是舍不得。”
陈知县说的发自内心,感人肺腑,听的周围众人都禁不住眼眶发热。
逄枭笑道:“本王奉旨赈灾,不能停留在一处,南方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本王。陈知县是心思醇厚之人,加之能力卓绝,一心为民,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将金港交给陈知县,本王也很放心。”
陈知县被夸奖的红了脸,对于他来说,逄枭这样位高权重、用兵如神又人品贵重王爷对他的评价,着实要比考绩评优还能让他开怀。
告别了陈知县,逄枭便依着原计划带着秦宜宁启程。
谁料刚出城门,便看到了路两旁骨瘦如柴的百姓。秋日里风冷的很,灾民们穿的都单薄,但一个个伸长脖子看着城门前,并没有人想先离开。
眼见着逄枭一行的队伍出了城门,人群之中有人说“来了来了”,随即便有人带头,一众人跪下高呼着“王爷千岁”,还有人已感激的泣不成声,高声谢王爷活命之恩。
秦宜宁与逄枭并肩坐在车中,听到那震慑人心的呼声,看到这般热烈的场面,二人心中都十分动容。而跟随逄枭的谋士此时也一个个与有荣焉,只觉自己追随了这样一位仁慈英明的主子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因逄枭早有准备,接下来赈灾的路程虽有坎坷,可到底一切也都在逄枭的掌握之中。
只是逄枭这厢刚取大陆来至下一个城镇时,京城中李启天也得到了金港传来的消息。
“他自个儿出钱卖粮?”李启天泄愤一般将折子往桌上摔,“就显摆着他仁义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是天下之主,朕都没处倒腾银子去,他哪里就有?”
熊金水低垂眉眼,竭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御书房中其余小内侍也都将头埋的低低的,生怕自己成为圣上下一个迁怒的目标。
李启天气的来回踱步,鞑靼战事吃紧,高文亮不中用,同样的虎贲军,在高文亮手中一成力气都没发挥出来,季泽宇咬牙坚持,可到底军饷跟不上,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又能发挥几层?
可鞑靼有陆衡助阵,思勤本人便是狡诈多端,加上一个狐狸似的陆衡,再有陆家的经济支撑,这一仗打的着实太过艰难。
“熊金水。”
“奴婢在。”熊金水躲不开,只好低着头上前来行礼。
李启天道:“去把雷国能和宋德秋给朕叫来。”
“遵旨。”熊金水立即应下,飞奔着去寻这两位大人。
而逄枭这里呆着秦宜宁又来到一座新城,发现陈大人当日所言造出的影响竟波及这样远,秦宜宁便有些担心。
“百姓们信任你,对你的评价高,这些都是好事。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忧。名声是想要,可是我也不想让天子疑惑你的银子哪里来的。若是他不说那是宝藏,而是诬赖你这些年贪墨呢?”
逄枭点头:“这些都有可能,不过好在谢先生给想了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秦宜宁好奇。
逄枭却卖了个关子:“现在不告诉你,待会进城时你就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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