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若菡是在戌时以前被宫人送回来的,陆衡得知慈安宫的李公公来了,披上蓑衣戴上雨帽亲自去前头迎。
李公公笑着给陆衡行礼,“伯爷,奴婢这厢有礼了,太后特地吩咐奴婢送夫人回府来。如今人已安全送到,奴婢便也算完成了任务。”
“不敢不敢,这么晚了还要劳烦公公走一趟,着实是辛苦了。”陆衡笑着上前,自然而然递了个锦囊过去,里头沉甸甸的装的都是金瓜子。
李公公用手一颠一捻形状便知道里头都是什么,笑的眉眼弯弯的将之放入怀中,态度又曾几分殷勤和谄媚:“这是怎么说的,这都是奴婢的本分,忠义伯忒客气了。”
“哪里话,大冷天的,只请公公吃酒暖身罢了。太后娘娘是否有何吩咐?”
李公公看了一眼旁边一言不发,只低着头木头桩子似的卞若菡,拉着陆衡走到一旁,低声道:“今儿个太后的心情原本不错的。太后娘娘年岁大了,最爱看的便是小辈们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忠义伯是明白人,应该明白。”
陆衡闻言,哪里还有不懂的?
太后心情原本不错。
所以必定是被卞若菡给搅合了。
太后喜欢看小辈日子过的和和美美,便是对他们这对新婚夫妇几次三番闹事闹到宫里去已经厌烦了。
所以他不能将卞若菡留在京城了。此番上任还是要带上她。否则传入太后耳中就不“和和美美”了。
太后的意思,未必不是圣上的意思,他不能不在意。
陆衡心里厌烦,面上却是非常感激,连连道谢,“多谢李公公提点。”
“嗨,伯爷太客气了,您是圣上身边儿得力的人,太后娘娘对您又器重的很,往后奴婢少不得还有大事小情的要多劳烦伯爷。”
陆衡素来都知道慈安宫的李公公有些爱贪小便宜,闻言自然明白这是打算日后再开口跟他要什么,现在先提前说一嘴。
陆衡与李公公又是一番寒暄,亲自撑伞将人送出了陆家。
回房后,陆衡站在拔步床边,看着已经背对着他侧身躺下的卞若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即缓慢呼出。
他声音变得柔和,“这次都闹到宫里去了。你还生气?”
卞若菡猛然拥着被子坐起来,委屈巴巴的仰头看着陆衡,眼泪又掉了下来,嗓音沙哑的道:“我知道你嫌弃我,我,我也知道那天是我不对。可你总为了那个贱人跟我发脾气,我又不是生来就给你出气用的,你……我都已经知道我不该闹事了,你还抓着这事儿不放,你不肯理我,害的我在家里都抬不起头。”
卞若菡说到此处禁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陆衡揉了揉眉心,换了笑脸走到床边坐下,大手轻轻地抚上她尤染泪痕的脸颊,“还哭?”
卞若菡眼泪都忘了留,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陆衡。
这还是陆衡第一次距离她这样的近,第一次肯主动碰触她的肌肤。
这个男人是陆门世家的家主,是当朝忠义伯,他生的这般英俊,就想娘说的,她本来就是嫁过来做继室的,难道指望男人也“冰清玉洁”?何况 男人十几岁上就要知晓人事,睡过的女人多了去了,他再偷腥,她也还是堂堂正正的忠义伯夫人,这一点谁也不敢改变。
她好歹也是皇亲国戚,生的又不差,只不过因为太骄纵了,男人下不来台阶儿罢了。
思及此处,一双藕臂主动缠上了陆衡,卞若菡羞红双颊,“伯爷,妾身知道错了。往后再不会这样闹事儿了,再不去宫里说咱们家的事了,好不好?”
陆衡笑了笑,大手探进了她的衣襟揉捏。她羞红脸嘤了一声,主动献上的红唇却被他不经意之间避开了。
圣上恐怕不会给他任性的权力了。既然事已至此不能改变,他就只管“和和美美”好了。
※
“王妃,您说这雨连着下了四五日了,再这么下去,岂不是要耽搁咱们路上行程?”寄云将一碗热茶端给秦宜宁,“您吃点热茶暖暖身子。”
秦宜宁点头,微凉的手指碰触到温暖的茶杯,暖意直顺着毛孔窜入,让秦宜宁舒服的叹了口气。
“这雨下的,夏天还没,却像是入了秋似的,咱们启程多带一些保暖的衣物吧,辉川县比这里还要往北呢。”
“都给您带着了,路上穿的用的都足够了。到时不够了,去了辉川县置办也使得。”
正在这时,逄枭回来了。
紫苑和含笑接过逄枭的伞放在外头。寄云和冰糖也上了茶就退了下去。
秦宜宁笑道:“都商议好了?”
“嗯。最近天气不好,要不要等雨停了再出发?”逄枭在秦宜宁身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啜了一口。
秦宜宁摇摇头,“就依着原计划,后日启程。有雨路上就走慢一些,辉川县距离京城也不愿,再慢半个月时间也到了。”
逄枭点点头,舍不得她出门去,又不得不放她去。
两人缠缠绵绵了两天,这两日里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秦宜宁启程,城外的官道上都已积了不少的水,路面也很湿泞。
秦宜宁撩着车帘笑着道:“你快回去吧。咱们没多久就见面了,你放心,有谢先生和这么多的精虎卫在,我不会有事的。”
对面另一辆马车上,逄枭也撩着车帘看着她。
他还在病中,自然不能自己骑马出来,只是这样就不能送秦宜宁一程,心中着实难受的紧。
“好吧,趁着时辰尚好,快启程吧,下了雨路上情况不定,不要误了投宿的时间。”逄枭吩咐随同秦宜宁的汤秀。
“是。”汤秀应下,转而吩咐了一声。
车队缓缓启程。
秦宜宁笑着对逄枭挥挥手。
逄枭也对秦宜宁笑着,探出半个身子来一直盯着秦宜宁,直到马车渐渐远去看不清人了,才无奈的坐正了身子,吩咐道,“回去吧。”
骤然与逄枭分别,其实秦宜宁的心里也空落落的,他们两人腻味在一起时实在太开心了,冷不防的分开,身边都觉得安静的过分。
不过她现在不论做什么,为的都是将来能一辈子和逄枭不分开。是以短暂的分别,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秦宜宁的一行算不得顺利,因为雨天难行,车轮若时常会陷入泥里。
“这天气也不知怎么了,莫不是漏了个口子?这雨淅淅沥沥下了半个月了,都没有停歇的意思。咱们可许久都没见着日头了。”
“是啊,都说春雨贵如油,可这油多了,怕不是要将庄稼都沤坏了?”
冰糖和寄云都很忧心。
寄云更是道:“自打圣上下了旨,让王爷去辉川县做什么皇陵修建督办钦差,天气就一直都不好。莫不是老天爷也在为咱们王爷鸣不平?”
秦宜宁笑了笑,“好了,你们想的也太玄了,下雨这等事是老天做主,哪里是人能够干预的。 ”
冰糖和寄云却都不觉得。
圣上对王爷和王妃的打压有多严重,他们这些在身边的人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王爷为了朝廷做了那么多实事,却被一步步削弱到如此地步,害的王妃只能将家人孩子都瞧瞧送走,诈死才能保住性命。今上行事,莫说别人,就是他们这些奴婢看了都寒心。
难保老天爷不是看不惯圣上做的事,这才会示警的。
不过秦宜宁既不许他们说,他们便也都收起心思,不在提起此事。
就在秦宜宁那不起眼的车队慢慢的靠近辉川县时,辉川县城中一处寻常的人家中,一个生的中等身材,面色黝黑,留了两撇胡子的男子负手在屋内来回的踱步。
他的袍摆和靴子上都染了还未干的泥渍,可见是才从外面回来,堂屋的地上被他踩出了凌乱的脚印。
“大哥,这周家也太不是抬举,咱弟兄都在他跟前使了看家本领,他却愣是不买咱们的账。”另一个高些的中年男子道。
“这陆家办事太靠不住。”在地当中踱步的男子开了口。
若是秦宜宁在此处,一定能听得他就是管大虎。因为他沙哑的声音着实让人难忘。
“咱们跟陆家买了知县,谁料想皇帝老儿忽然就横插一杠子,又封了个知县,咱这个知县是一定给顶了。”
“是啊。咱的银子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这倒是不妨事,陆家家大业大,倒不至于这么一比钱还赖账。可是那笔买官的银子,已经是咱们想尽了办法筹来的,陆家短期内不会退钱,咱们再买官是行不通了,就只能趁着新任的知县和督办钦差到达之前将东西运出去。”
说到此处,管大虎环视一周,屋内除了刘板外,还有四个汉子,都是原来青天盟里的弟兄,肯跟着他们干的。
“咱们就弟兄六个,那东西混在大批石料之中,虽然我大致知道位置,但凭咱们六人的力量,还是不可能搬得出来的。想要无声无息不惊动官府,悄悄将东西盗走,真是比登天还难。”
“所以在才会四处求人,想法子多筹备银子啊。黑风寨的二当家都与咱联系过了,他们山上的好汉各个都有把子力气,到时搬运石料最方便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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