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虽有些偏心,可到底不是糊涂人,到此时哪里还有不懂的?
这些都是秦宜宁做的吗?
老太君询问的看向秦宜宁。
秦宜宁回她一个乖巧的微笑,等于默认了。
一时间,老太君真真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有一种明明认定自己抱回家的是个小狗崽,养几天却发现这是个小狼崽的感觉。
老太君观察了秦宜宁这么久,自是相信秦宜宁的品性的。倒是秦慧宁的种种表现,还真的像能做出嫁祸这种事来的人,且老太君相信秦槐远的判断,就是她一时糊涂了,她的儿子是不会被蒙蔽的。
只是秦宜宁到底都做了什么,才让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
那两个婢女真的是凑巧在假山石后头说话的吗?
无论她做了什么,现实已经给了那些曾经嘲笑秦宜宁的人狠狠一巴掌!
说她“上梁不正下梁歪”?到底是谁上梁不正指使婢女去陷害嫡女的丫鬟?
说她连自己的婢女都护不住,只能任凭人拿捏?如今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的瑞兰又怎么解释?
曾经的瑞兰,现在的松兰,不但完好无损的回来了,甚至吃着定国公府的月例,身份超然于秦家所有的婢女之外。
这还叫护不住自己的婢女,那怎么做才是?
在场的姑娘们仔细回味了一番,若是这事儿搁在她们身上,她们可没有把握能将被陷害的婢女带回来,就是开场的那一通板子,说不定人就已经没了。
姑娘们看秦宜宁的目光都变的敬畏起来。
众人的惊讶不过呼吸之间。
松兰行礼之后,众人便见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生的粉嫩可爱穿了浅粉比甲的苹果脸小姑娘乖巧的行礼,脆生生的道:“奴婢冰糖,给老太君、众位姑娘请安。”
“冰糖。”老太君回过神来,声音有些干涩,心中对她的身份有些猜测,“这名字倒是甜。你本来叫什么?”
冰糖笑着回道:“回老太君的话,奴婢原本姓唐。”
老太君和姑娘们都了然了。这就是秦宜宁被关祠堂读书的缘由。唐姑娘的身份可是比松兰还要超然的!
老太君道:“唐姑娘起来吧。不必如此多礼。”她对清流那些人的手段清楚的很,面前这位是清流力保的,她若是做的不好半分,还不被那些疯狗生吞了!
冰糖却笑着道:“老太君千万不要这样,奴婢的性命是四小姐救的,这一辈子都会效忠四小姐,您是四小姐的祖母,自然也是奴婢的主子。”
老太君嘴角抽了抽。
她当了大半辈子的女主人,如今一个小丫头肯给她行礼,还是看秦宜宁的面子了?
老太君揉了揉额头,摆手让松兰和冰糖退下,二人便自然的站在了秦宜宁身后。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快开宴的时间。
老太君便带着孙女们去了前头的花厅。
花厅温暖如春,绕过五福临门的大座屏,正对着的便是议事的两排铺着猩猩红椅搭的官帽椅,官帽椅的背后各有东西两厅,分别用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黑漆雕花折屏阻隔开男宾和女眷的区域。
尉迟燕身着炫紫锦袍,头戴紫金簪缨发冠,腰配竹节纹玉带,贵气天成中却有一股子书卷气透了出来。
老太君和女孩子们不敢直视太子,纷纷下跪行礼。
尉迟燕双手搀扶老太君,不让她跪下,“老封君快请起,千万不要如此多礼,您是秦太师的母亲,本宫是秦太师的学生,论起来您是长辈呢。”
老太君连道“不敢”,又道:“尊卑有别,妇人不敢僭越。”
气了一番,尉迟燕又看向秦宜宁。
秦宜宁此时端正与姐妹们跪在一处,并未察觉到尉迟燕的视线。
可一旁的秦槐远、二老爷、三老爷和老太君等长辈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老太君的心里咯噔一跳,随即便有些隐隐的期盼萌生出来。
如今秦宜宁和太子殿下可是门当户对的。
若是秦宜宁能够成为太子正妃,做了东宫的女主人,将来……
老太君这么一想,手心都激动的冒出了热汗。
她带着女孩子们绕过屏风去了西侧的偏厅。
男子们则是都去了东偏厅。
入座之后,有折屏遮挡,中间又隔着一个中厅,两边看不见彼此,话音听的也不是很清楚。
孙氏和二夫人、三太太都站在一旁伺候老太君布菜。
孙氏的脸色不大好,眼下有一圈明显的乌青,显然是昨夜没睡好,此时她已经知道秦慧宁身边的婢女犯了事,又见席间没有秦慧宁,便低声的问老太君:
“您已经将慧姐儿关进柴房了?”
老太君一听这话,顿时食欲全无,放下象牙箸瞥向孙氏,眼神中充满警告之意的道:“慧姐儿自己犯错,该罚则要罚,这件事蒙哥儿已经插了手,你就不要管了。”
孙氏闻言手一抖,差点将公筷和白瓷小碟子都跌了。
什么叫她不要管了?他们想对她的慧姐儿做什么!?
昨儿个她的确与慧姐儿闹的不愉快,可慧姐儿人到底是她养了十四年的女儿,母女之情还是在的。
孙氏知道老太君这会子在气头上,只得赔笑道:“老太君莫生气,如今大冬日里的,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能关进柴房呢?那是会做出病的。”
秦宜宁此时已经撂筷漱了口,静静的望着孙氏。
女眷这方不论是真的在用饭的,还是佯装自己吃的很忙的,都竖起耳朵来听孙氏和老太君那厢的动静。
老太君摆手道:“此时先不说这事。”
孙氏还想开口,二夫人和三太太一左一右的挽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道:“大嫂就是爱女心切,好歹也等平静下来再说。太子还在呢。”
孙氏闻言抿了抿唇,衡量之后只得暂且闭了嘴。
用罢了宴,又吃了茶,拜师的仪式已成,全家人一同去恭送太子,浩浩荡荡的一群主子直送出了大门。
尉迟燕披的还是那件雪白的胡腋毛大氅,雪白配上绚丽的紫,显得他高贵雍容。站在马车旁与秦槐远行礼作别。
他行的是师生的礼。
秦槐远也还了君臣的礼。
尉迟燕在内侍的服侍下登上八宝琉璃流苏车,撩起窗帘看向外头,与秦家的男子们颔首致意,最后目光遥遥的落在了女眷之中那一抹红上。
女眷之中,除了三婶披着一件玫瑰红的斗篷,只有秦宜宁披着的是猩猩红白兔风毛的那件锦绣披风。
在一群花花绿绿之中,这一抹正色显得格外醒目,虽然看不清容貌,可是尉迟燕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她的一颦一笑。
他忽然觉得耳根子和脸颊都热了起来,忙放下窗帘,吩咐启程。
太子最后遥遥一望,女眷们都注意到了。
因距离太远,她们分不清太子看的到底是谁,秦宜宁也觉得自己与太子并没有相熟悉到需要用眼神道别的程度,是以也没多想。
只是与秦宜宁并肩而站的七小姐却已经红了脸颊,缓缓的放松了方才被注视着时不自禁绷紧的背脊。
太子是在看她吗?
方才用饭之前在花厅跪下行礼时,七小姐就曾经偷偷地抬头看了一眼。不成想她抬头时,太子正巧看了过来。她慌乱的低下头,却感觉到太子的视线在自己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方才送别,太子一定是在看她的。
家里的姑娘都不曾与太子有渊源,也只有她在行礼时险些与太子对上视线。
太子生的那般儒雅英俊,又那般尊贵雍容,皇上如今只有一个独子,太子是未来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
七小姐一想到这里,心都砰砰的乱跳起来。
八小姐见七小姐站着发呆,众人都往里头走了,她还脸红红的站在原地,不免担忧的道:“七姐,你是不是染了风寒了?怎么脸上这么红?”
“啊,没,没什么。”七小姐拍了拍脸颊,便跟着众人一同回了内宅。
太子游幸后花园,竟然遇上了那种事,此时肯定是要处理的,而且其中还涉及到长房的养女和嫡女之间的关系,是以二婶和三婶都没有多留,只送了老太君到慈孝园门前,就带着各房的人回去了。
孙氏不等人走远,也不等进门,就拉着老太君的袖子焦急的求情:“母亲,要不咱们先放慧姐儿出来吧,万一冻坏了她可不好。”
老太君最看不惯孙氏公主似的不谙世事模样,十几岁时候可以说她这样是天真烂漫,二三十岁时候这样勉强可以说她晚熟,可如今都四十岁的人了,还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怎么配得上她出类拔萃的长子?这样的人居然是他们秦家宗妇,简直是笑话。
嫌恶的挥开孙氏的手,老太君不悦的道:“你求我?我还没问问你是如何教导女儿的呢,宜姐儿回来的晚,没有用你教导,可是她懂事,可慧姐儿呢?跟在你身边十四年,你就给我教导出个这样的孙女来?身为养女,不知道安守本分,竟然因为养女的身份对嫡女心生妒忌,就指使着身边的人去陷害嫡女的婢女,致使嫡女的脸面跌尽。孙氏,你给我说说,这就是你教她的规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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