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祐八年四月四日,夏,汉帝刘承祐正式下诏,以武平节度使周行逢擅起刀兵,攻伐桂州,杀害朝廷节度,发禁军及山南六州四万步骑南下,正式开启对荆湘的攻略。
诏下,以殿前都指挥使慕容延钊为湖南道南面行营都部署,襄阳兵马指挥韩通为都监,护圣军都指挥使杜汉徽排阵使,另有孙立、史彦超、潘美、李筠、张勋等内外将领三十余名,随军南征。
而作为南征主帅的慕容延钊却早早地在襄阳搭好了行营,立好帅帐,检视从征诸军,砺兵秣马,筹议进军方略。
汉军大寨,营于襄阳城南,旗帜飞扬,栅砦峥嵘,从紧密条理的营壁就可以看出官兵之强弱,将帅之统驭。
中军大帐中,一张相对详细的荆湖南地图挂在侧边,慕容延钊满脸的从容,连微翘的胡须,都透着一抹蓬勃的自信。
说起来,从当初被刘承祐征召至麾下效力,已然整整八年了,一直到如今,才是他第一次作为一面主帅,统帅大军,开疆扩土。虽然已经长年位居将帅,但心头,仍旧不免平添几分澎湃。
同时,慕容延钊心里也清楚,如今大汉军队中人才辈出,再以皇帝的用人风格,这等独立统军的灭国之战,于他而言,或许是唯一的一次了。是故,他显得很用心,从还在东京的时候,他便做好的准备,对于整体作战,有着通盘的考虑。
“慕容都帅,这份舆图,我都能背了,你翻来覆去地看,究竟看出什么了?”韩通坐在一旁,忍不住嘟囔道:“而今大军已然集结完毕,诸军将士,都是整装齐备,望战心切。你要的兵士,我也给你挑好了,你还在等什么,再拖下去恐生变故啊!”
韩通一脸的焦切的模样,慕容延钊终于把他的目光从地图上收回了,看向他,宽慰道:“将军不必心急,大军既发,自当犁庭扫穴,尽取湖湘。但是发兵之前,还需做些准备!”
“什么准备?”韩通急问。
“启禀都帅,邢国公求见!”
正欲开口,帐外的卫士禀报,慕容延钊露出了点笑容:“看来是准备好了!”
说着,慕容延钊便带头,亲自出帐相迎,以表敬重。几个人都是干练的风格,入帐,稍微寒暄两句,郭威放下茶盏,对慕容延钊说:“慕容都帅,这两日间,我已经下令调集大小两百艘官、商、民船,并配好拟楫人员,可载两万士卒。新到的二十艘粮、械船也只抛锚靠岸,随时可发,可足用否?”
闻言,慕容延钊不由一抚掌,赞道:“邢公果然精干之臣,办事如此果断迅速,足用了!”
听二者对话,韩通有所恍然,忍不住扶额说:“瞧我这脑袋,在襄阳待了这么久,竟然忽略了船只。北人乘马,南人拟舟,打荆湖,怎能不用船。可是,襄阳这边,仍旧缺少水军啊!”
“江陵的水师,可充军用!”慕容延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道:“这匹船只,仅作输送用途,一旦下得荆南,可顺江南下,直趋岳阳。我料想,楚军若欲要阻我军,当在洞庭湖!”
“听都帅的意思,仿佛荆南已经拿下了一般!”韩通不由笑道:“直接考虑与楚军作战事宜了!”
“我数万大军陈兵于此,荆南仍旧一片縻乱!”慕容延钊轻轻地哂笑道,看着二人:“如今,我们需再遣人,前往江陵,落实借道之事!这联络之使,需一智勇双全,随机应变之才!”
闻之,韩通举荐道:“襄阳兵马尉将曹彬,可以任事!”
听其言,郭威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下,慕容延钊则来了兴趣,当即命人,唤来曹彬。
很快,曹彬奉命而来,人利落地往帅帐一站,不卑不亢,顿时就赢得了慕容延钊的好感。也不多废话,直接对他道:“本帅欲遣人前往江陵,说荆南兵马让道我军,南下湖南。韩都监向我举荐你,你可愿去?”
曹彬闻言,只考虑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很是干脆地一抱拳,说:“末将愿往!”
见他满脸的干脆,慕容延钊不由说道:“本帅也不瞒你,根据消息,高氏那边,虽慑于朝廷兵盛,但仍旧战和不定,犹疑不决。周行逢的使者,仍在江陵城中,你此去,未必安全。在你之后,我将遣铁骑军为先锋,直袭江陵,倘若高保融,贼心遽起,决意背离朝廷,那你这个大军使者,可就危险了!”
“多谢都帅直言相告!”曹彬异常淡定形容之间,尽显慨然,应道:“末将虽不才,但纵虎穴狼巢,也敢闯他一闯,区区江陵,还算不得什么。再者,都帅以五千铁骑,护卫在后,更有何惧?”
观其反应,慕容延钊不由大笑,对郭、韩二人道:“大汉军中,良才颇多,但有这等豪情与见识的,却是少数!”
言罢,慕容延钊肃声下令:“你即带一队人,轻骑疾进,速去江陵!”
“遵令!”曹彬抱拳而去。
临去前,曹彬还给郭威释放了个放心的眼神。
“来人!”曹彬去后,慕容延钊即手书军令用印,配上符节,交与传令军官,吩咐道:“立即传令史彦超,命他率铁骑军出发,直趋江陵。”
又书一令,下令:“传令郢州杜汉徽,让他也动兵南下,如有荆南兵过境,即破之!”
郭威在旁,听其安排,说道:“遣使在前,用兵在后,可谓先礼后兵。然而双管齐下,不知高保融会作何选择?”
“若无强兵相威胁,高保融只怕是看不清形势的!”韩通说了句,然后又带着点殷切地看着慕容延钊:“都帅,荆南若下,率兵去湖南的差事,就交给我如何?”
迎着其期待的眼神,慕容延钊稍加考虑,道:“将军有此心,我又岂能扫兴!待荆南局势得到控制,就由韩将军统兵南下!”
未己,又收到禀报,粮料使韩徽求见。
“这韩徽是将军之子吧!”慕容延钊对着韩通。
韩通点头,嘴里有点刻意地骂道:“我家这犬儿,不好好待在辎营,理他的军需,竟敢直接求到中军帅帐来,简直大胆,定要好好训斥他一番!”
“诶!”慕容延钊倒是一副宽和的神态,说:“韩家郎君的名声,我在东京,也有所耳闻,在兵部这几年,尽显干才,智略出奇,能得魏相公称赞的后进,可也是难得。粮械之事,乃军中首重之务,他此番来见,必有缘由!”
“将军或有避嫌之心,但也不需如此!”慕容延钊说着,即可命人召见。
“下官韩徽,拜见都帅!”微驼着的身影,快步入内,恭敬一礼。
韩通板着张脸,但注意力始终放在其子身上。慕容延钊打量着韩徽,身体或有瑕疵,但处之泰然,这种气度,更令人欣赏。
“免礼!你有何事求见?”慕容延钊问道。
韩徽一脸郑重,说:“启禀都帅,这两日,下官发现,各军前往辎营领取药材的次数有些多了。特地往诸营查看,发现军中,有士卒不习惯南方气候,水土不服,故而患病。
下官以为,南征大军,以禁军为主,禁军之中,又以北人居多。眼下方入夏,病者尚不多,但若不防备,倘战事迁延一久,及至盛夏,恐致疫病,不得不防!”
听他提及此事,慕容延钊有些感慨,对韩通说道:“事绸缪于未起之时,兄之子,有庙算之才啊!”
看着韩徽,慕容延钊道:“对于此事,我早有顾虑,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染病之卒,多为先发之奉国军士!”韩徽说。
想了想,看着韩徽,慕容延钊问:“你觉得,当如何解决此问题?”
韩徽稍稍一愣,看了自个儿老父一眼,还是从容答来:“下官以为,患病之卒,当集中治理,并多准备医者、疗养之药!另外,此战多倚南方之卒,并力求速战速决!”
“此子不凡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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