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枢弓将军的军报向来都是由他自己手下的亲兵代笔再送回来的,然而,弓将军似乎这次打仗颇有些打上了瘾,便宜占得爽了,兴奋之下就自己动手撰写了一份军报,弓将军自然是大字不识一个,所以他只画图,然而,能从他鬼画符一样的图画里读出准确的意思的似乎也就只有与他共事近二十年之久的杨钊杨将军了,在军情紧张的时候,军中的密保大多数都是由弓将军的鬼画符来替代的。
杨钊扫了几眼林将军面前的图,言道,“禀将军,弓将军近日已经撤出了蚀谷,是继续北上和左钟的兵杠上,还是班师回营,择日西行攻往戎狄?”
林将军道,“他倒是聪明,占足了便宜,把人逼到了快狗急跳墙的时候撤兵倒是撤了个干脆利落。”狗急了还会跳墙,弓枢此次占足了左钟大军的便宜,若是再撩拨下去,指不定就该要跳墙了,况且,几番撩拨下来,左钟也聪明的加强了晚上士兵的巡逻和防守,粮草也不再囤积在一地,让弓枢几次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然后,弓枢便聪明的率军撤出了蚀谷。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比弓枢想象中的还要英明上很多,杨钊吃了弓枢的几次暗亏之后,狠下心决定火攻,蚀谷他自然是不敢进了,率军在蚀谷处点起了火把,决定采取火攻。
或是越烧越旺,绵延了几近百里。然而,或是一燃起来,蚀谷中的尸虫受了惊吓,开始不再固守在蚀谷,火势不停,它们便冲出蚀谷袭向了永安侯的大军,一大片的黑云涌过,往往伴随着便是一片的惨叫之声,这次呗啃咬殆尽全身的血肉的士兵是被活生生的咬干尽身上的血肉死亡的,他们亲眼看见自己的身体,手脚,半边的头颅,身体以一种肉眼所见的速度被啃咬殆尽,左钟一直率军撤出了百里之外,才算是堪堪免过了此次的尸虫之患。
坏就坏在,左钟错估了尸虫对火的畏型,本以为,虫必畏火,这是世人皆知的通里,然而若放到尸虫的身上,却又似乎有些大不一样了,尸虫本性属阴,能耐过鬼火,本身具有一定的抗火性,大火不会让他们即刻死亡,只会让它们受惊,然后失控,尸虫被大火逼出了蚀谷,见人就啃,遇人就咬,首当其冲的便是左钟的军队,它们铺天盖地的而来,等到大火燃尽,再铺天盖地的而去,尸虫终于再次退居蚀谷之中了,此次一役,还没正式打起来,左钟便已又损了近千的兵力!——那些该死的鬼东西!而更让左钟气得吐血的消息,弓枢早在几日之前就已经撤出了蚀谷之外,这场大火不仅白白的让他损了近千的兵力,尸虫噬人的场景一时之间更是闹得军心惶惶,却全然没有伤到敌军的一兵一卒!左钟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一时之间急火攻心,血气上涌,当真吐出了半口的血来。
弓枢听闻这个消息后,幸灾乐祸之外又不免对自己先前撤兵之举表现出了极大的庆幸。
这场来自蚀谷的大火也算是整个战场的一根导火线,打破了三军对垒两相对峙的僵硬的场面。大火一起,宣告永安侯和朝廷算是真正打起来了,戎狄闻火起,在西面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林将军沉吟片刻,又道,“戎狄暂且不急,差人向弓枢送个信,让他率军班师回营,莫要西行了。”
杨钊两手抱拳随即恭敬的单膝跪地表示领命,言道,“属下领命。”
林将军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杨钊遂正待退出帐外,退了半路之后,又似乎想到一事,又折了回来,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问,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林将军随手放下自己手中正在核对的账本,一边平直的嘴角缓缓的勾起几分再极快的扯平了下来,一闪而过的几分笑意,林将军道,“杨将军可是想问我如何寻得让弓枢率军横穿蚀谷而免受尸虫之扰的法子?”
杨钊遂点头,是人总该是有好奇心的,左钟此番吃了一次大亏,功在弓枢,但若是没有将军所恃的应对蚀谷之法,也不至于会把左钟逼到了这样一番的田地,“谷中之物唤之尸虫?”
闻言,随着记忆中所见古籍中所述,林将军终于缓缓的于杨钊言道,“尸虫,喜肉食,骸骨为窟,血肉为食,一日不食肉味,僵死为同族所食,背生双翼,好群居,小如针芒。”顿上片刻,才又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尸虫畏盐,闻之盐味,半尺不进。”
“——行兵百里,随身所附之物,腰间一囊袋足矣,囊中白盐,尸虫可驱。”
随手点破,也不过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罢了。万物相生相克,尸虫既存于世,定有天性畏惧之物,若不知,定然会心生畏惧,以为尸虫是这天下最恐怖之物,但若知了缘由,掐住了它天性的七寸,再凶猛恶毒之物最后也能被人利用,轻易把玩于手掌之中。
而这天下间,若论博览天下群书,通古烁今之人,他也自可算得上是一人。
……
☆、38
攮外必先安内。
——先诛叛军,再攻戎狄。
林将军思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先北上攻打永安侯诸军,命左将军杨钊率十万精兵即日北上,迎战永安侯,林将军手下总计二十万精兵,左将军牵走十万,加上正赶往营地的弓枢手里的人马,总计不到十万的兵力,而这十万之中还不包括被杨钊带去的三千骑兵,此次战役朝廷派来的骑兵一共只有五千之数,杨钊带走了三千,剩下的两千短时间是绝不可能再轻易动用了,骑兵不比普通的兵力,训练起来所消耗的人力物力也不比寻常,更何况,就算不论兵,朝廷派下的战马也才只有五千之数,若是再大意折损,上将恐怕也多会悔不当初的。
杨钊带走三千骑兵和十万兵力,本也不是未曾没有担心过戎狄会趁机来犯,林将军一人守住玉门关的把握究竟有多少,但很快这种顾虑就被打消了,就目前来看,先发制人,先攻叛军,才是取得先手趁机歼灭敌军最稳妥的方法,虽然有一定的风险,然而机遇与危险共存,这也是常言所道。
一方面,杨钊北上一战的问题倒是不大,甚至如果这场硬仗打得顺利的话,再掉头回来助阵也不是未尝不可,而另一方面,真正需要担心的却是玉门关前与戎狄防守之战,十万精兵出城,其声势浩大绝不可能不走漏丝毫风声,杨钊率军一出玉门关,戎狄一方不出几日定会得到消息,戎狄大将茯苓虽为女流,野心之大即使男子也多有所不及。戎狄向来以武为尊,男女之分倒反而是其次,女将茯苓既然能在戎狄男子之中脱引而出,无论是心智或是武力上都算得上是这世上世出无二的佼佼者。依着茯苓向来果决的性子,只怕最终仍是一场不可避免之战。
弓枢仍在撤军回营的途中,杨钊率军北上之后,玉门关中的上将便只余下林子清一人,每日早上的练兵也就自然由林将军一人接手了。
杨钊北上两日之中,林将军每日都在来回操练着军中阵法,差遣了几个偏将到自己的帐中集合之后,将阵图摊开与他们细细讲解一番,次日晨训的时候,便由偏将率领手下的将士操练阵法,到晨训结束的时候,会有一次大整合,由林将军亲自发令,旗令官在旗台上指挥走一遍阵法,才算是结束了早上的晨训,用完午膳后再继续下午的训练,军中的训练强度不比其他,更何况是在这茫茫一片的黄土堆积而成的战场上,出来从军的士兵之中基本每天都要被抬下去几个送去军医叶唯叶医师的营帐。然而,尽管如此,军中的晨训和午训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旗令官在旗台上将旗子伸直手臂举在胸前再往两边拉开,台下前面一两排的士兵哗啦一声的蹲下,后面的弓箭手举起了手中的弓弩齐声呐喊了一声“——杀!”双目赤红,杀声直入云霄,声嘶而力竭。
倒也难怪,玉门关的兵力中除了一半是林将军从朝廷带来的援军,另外十万的兵力大多都是临近玉门关的边疆之地的平民百姓,戎狄和永安侯叛军入关,最先遭殃的必然是边疆的百姓,早年的战事已经平静了近五十年,边疆之地也早已吸纳了一批的边疆住民,而月前战事一起,戎狄的永安侯叛军一入关jian淫掳掠,几近无恶不错,掠夺是戎狄人的天性,而对于永安侯来说,他此番集结起来的军队本就是无根之水,没有像朝廷一样雄厚的财力资源,想要获得强劲的财力资源,边疆百姓无疑便成了他们眼中待宰的羔羊。总而言之,校场中半数的士兵的父母妻儿多在戎狄和叛军的手中双亡或是生死不知。
对抗戎狄和叛军,这些士兵比一般的士兵更懂得虎狼之道,更狠,更有杀心,而这份狠绝在校场上练兵的时候会不时被狠狠的激发出来,不得不承认,弓枢在挑选士兵上面确实有着一方独到的经验。
林将军将自己的右臂举过头顶,掌心握拳后再慢慢松开,五指大张,中指食指三指微曲,随后五指再迅速握紧,林将便道,“变阵。”每个阵法在军中都有其独特的表现方式,军中士兵千万,当人不可能凭借着上将一人所言就能将军令传达给每一个士兵,所以战场上需要十数的旗令官和每个阵法简单所代表的手势。
五指微张,中指食指三指微曲,再握紧这个手势所代表的便是撒星阵。撒星阵是宋朝时名将岳飞针对金兵铁骑而发明的阵法,在步兵对付骑兵的战役中算得上是一种极为有用的阵法,当然,步兵应对骑兵也并不只有一种阵法,起码,在林将军所知的阵法之中还有八卦阵,从《周易》之中演化而来生生变化不息的八阵图。然而,排兵布阵之事,与天下大道大多殊途同归,应当由简入难才是真正的练兵之法,对于士兵们来说重新熟悉一个新的阵法并不是件十分容易的事,从新的阵法再融汇普通阵法中的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天地三才阵,四门兜底阵等之间的转换更是难上加难,起码在自己手下的兵没有彻底掌握撒星阵之前,林将军并不准备出动八阵图。况且,要出动八阵图,他还差一个上将——弓枢。军中有能力担任阵眼的不是杨钊便是弓枢,杨钊率军北上,而如今唯一适合的阵眼人选便只剩下了弓枢一人。
戎狄之人多善射,多于野马相打交道,因而,戎狄大多数的兵士都是骑兵,而其中在四方战场上多有闻名的便是戎狄大将茯苓的亲兵三十六铁骑,传闻之中都是以一能敌百数的骁勇善战的勇士,此次出兵攻打玉门关,触动骑兵的可能性高达九成以上。因而,面对随时可能而来的玉门关之役,林将军首选了专门对付骑兵的阵法。
林将军方才言罢,随着手臂挥下之际,“得令!”几路偏将对着将军双手抱拳作拱手之姿,随后才转身向着身后士兵高声喊道,“一路二路士兵旁引,三路四路随军。”“一路二路退,三路四路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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